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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奇怪道:“大家伙,你跟着我做什么?”巨鹤仰颈长鸣,目光温柔,似乎不胜留恋。陆渐心想:“是了,它伤势未愈,遇上猛禽,还是无法自保。”拍了拍鹤背,笑道:“大家伙,你跟着我,待伤好了,你飞到天尽头也无妨。”巨鹤乌珠一转,斜睨陆渐一眼,举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叫。

陆渐哈哈大笑,赞道:“好骄傲的大家伙。”巨鹤叫罢,梳翎挥羽,翩翩舞蹈起来。陆渐不知灵鹤舞蹈乃是服膺自身、甘为驱使的意思,一时瞧得有趣,也应着鹤舞击节微笑。巨鹤舞罢,傍着陆渐十分亲昵,陆渐抚着它皎洁翎羽,定眼看去,巨鹤的眼角胸部均有伤痕,不似猛禽抓伤,却似箭伤创口,一双长脚上也多有伤痕,细细看去,也能看出刀剑痕迹。

陆渐暗道惭愧:“无怪这鹤见了我又啄又抓,它屡为人类侵害,怀有极大戒心。”想着意兴阑珊,走在前面。巨鹤不能飞翔,迈开长脚跟在一边。

行了里许,巨鹤发出一声尖唳,叫声暗含怒意。陆渐怪道:“大家伙,你叫什么?”他足下不停,仍向前走,巨鹤忽地探喙,将他衣袖叼住,陆渐一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人语,从前方山脚下转出三人,两高一矮,样貌滑稽。

陆渐认出是赤婴子、螃蟹怪和鼠大圣。三人也是一愣,赤婴子怪笑道:“乖鹤儿果然在这儿,鼠大圣你没有骗我。”

赤婴子被莫乙擒住以后,原本关在嘉平馆,鼠大圣驱使群鼠,钻入馆中将之找到,又趁沈舟虚一行不在,与螃蟹怪杀了看守的天部弟子,救出了赤婴子。赤婴子一旦出困,执意寻找巨鹤。当日巨鹤受伤,为沙天洹丢弃在此间密林,赤婴子看见巨鹤,心中大为欢喜。

巨鹤为赤婴子劫术所制,受其驱使,骨子里却恨他入骨。此时一见,扑打翅膀,便要与之厮杀。谁知赤婴子目射奇光,巨鹤与之相交,立时曲颈低头,发出声声哀鸣。陆渐见状,踏上一步,挡在巨鹤身前,目光如电,反向赤婴子投去。

赤婴子恼怒起来,眼中奇光更盛。不料他的目光亮一分,陆渐的也亮一分,交替之间,赤婴子忽似挨了一拳,热血冲脑,倒退数步,定眼望去,陆渐神完气足,全无失忆征兆。他心中不服,再用“绝智”,但与陆渐目光一交,胸口如受重拳。顷刻间,他施术三次,便似挨了三拳,突然倒退两步,一跤坐倒,吐出一大口鲜血。

陆渐本无伤敌之念,忽见赤婴子吐血,心中大为迷惑。他全不知道,自己天缘巧合,贯通隐、显二脉,无异于身具黑天、金刚两大神通,修为之奇,为开天辟地以来之所无,心智通明坚牢,别说“绝智之术”,世间任何迷魂幻术用在他的身上,均是以卵击石,不但伤不了他,反而会遭反击。

赤婴子作法自毙,脑子里茫茫然一片,螃蟹怪见状,挥舞巨臂劈向陆渐。陆渐吃过他的苦头,不敢大意,使出“天劫驭兵法”,勾住螃蟹怪的手臂,运劲轻轻一拨。螃蟹怪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如陀螺急转,向一面山崖直直撞去。眼看撞到,他使出吃奶力气,伸臂扫向山崖,“咔嚓”,巨臂齐肘而断,螃蟹怪狠狠撞上石壁,尽管没有头破血流,仍觉五腑六脏挤在一起,他的两眼瞪着陆渐,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这一拨威力如此,陆渐的惊讶不在螃蟹怪之下,只一愣,目光投向鼠大圣。鼠大圣面如土色,忽地扑通跪倒,冲他连连磕头。

陆渐苦笑道:“你别怕,我不伤你,但问你一件事。”鼠大圣颤声说:“大人请讲,小人知无不言。”陆渐道:“东岛、西城相会,约在什么时候?”鼠大圣答道:“就是今日正午,我亲眼见沈舟虚出了嘉平馆,一路向天柱峰去了。”

陆渐吃了一惊,又觉迷惑:“我与宁姑娘在天生塔中呆了两日么?怎的感觉只有几个时辰?”他百思莫解,沉吟一下,又问:“你们来时,看见‘玄瞳’宁姑娘么?”

“你说‘色空玄瞳’?”鼠大圣连连挠头,“我们一路走来,不曾见过她。”

陆渐大感失望,走上前去,将一股真气打入赤婴子体内,真气一转,赤婴子便即清醒,望着陆渐畏畏缩缩。陆渐拍拍他肩,又上前一步,为螃蟹怪接上断臂,说道:“你们三人从今往后,应当好自为之,如果再若助沙天洹为恶,被我遇上,绝无这么好过。”三人均是点头,陆渐心中暗叹,携巨鹤向天柱峰走去。

他心念战约,不由越奔越快,巨鹤随他奔走,不落下风,奔了数十里,天柱峰赫然在望。陆渐举目望去,峰下百十人东一簇、西一簇,抱团站立。他目光锐利,一眼看到谷缜、姚晴,正觉欣喜,忽见叶梵双掌一挥,向浑和尚与三祖寺四僧拍去。

陆渐吃了一惊,步子加快,一起一落,抢到五僧前面,想也不想,一拳送出。

这一下双方用上了全力,拳掌未交,劲力先遇,只听一声怪响,劲力余波传到陆渐身上,他晃了一晃,稳稳站定,叶梵却倒退半步,目中闪过一抹惊讶。

陆渐接下来掌,回头望去,浑和尚面色惨白,口角鲜血长流,不觉抢前两步,叫道:“大师,你还好么?”

浑和尚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指了指陆渐,写道:“很好,很好!金刚一脉,终有传人。”陆渐一怔,忽见浑和尚的肌肤苍白透明,不似人间颜色。这神气他先前在鱼和尚脸上也瞧见过,不觉心头一跳,猛然悟及:这神色正是金刚一门圆觉坐化前的征兆。想到这里,一股悲凉涌遍身心,陆渐的眼里涌出泪水,写道:“大师传我神功,救我性命,大恩大德,弟子永志不忘。”

浑和尚笑了笑,又写道:“你是出家,还是在家?”陆渐写道:“何为出家?何为在家?”浑和尚写道:“出家便是出家为僧;在家却是留在俗世,做一位佛门居士。”

陆渐望了姚晴一眼,叹气写道:“弟子尘缘未尽,还是在家吧!”浑和尚淡淡一笑,写道:“很好,很好。”他与宁不空苦斗一个昼夜,已有内伤在身,又连接叶梵掌力,至此油尽灯枯,勉强撑到陆渐赶来,眼见他神通大成,心中再无挂念,写完寥寥四字,一手竖胸,一手平放膝上,双目下垂,溘然坐化。

陆渐不想再见此僧,已成永诀,望着浑和尚的遗容,心神一阵恍惚,忽听四面佛号震耳,掉头望去,三祖寺僧众纷纷向浑和尚合十作礼,无不流露出悲痛惋惜的神色。性觉上前一步,施礼道:“陆道友,贫僧不才,有一不情之请。”

陆渐见他眉眼端正,气韵冲和,一时不知虚实,眉头微微皱起。性觉瞧出他的疑虑,苦笑道:“陆道友,性觉得这位大师点化,已皈正觉,日后潜修佛法,永无它念。”

陆渐胸中光风霁月,见他说得诚恳,点头说道:“你有什么请求?”性觉道:“这位大师于我寺恩重如山,我等愧不能报,还请陆道友将大师法体送与小僧,在我三祖寺中安葬。”

陆渐心想三祖寺禅宗祖庭,在此安葬,也不辱没浑和尚,于是说道:“这样很好。”性觉唱一个诺,抱起浑和尚的法体,正要向三祖寺走去,忽听叶梵喝道:“还有三掌未接,便想走么?”

“什么三掌?”陆渐不胜疑惑,性智苦笑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明。陆渐得知浑和尚坐化,起因全在叶梵,心中一怒,转身道:“三掌么,我来接你。”

陆渐衣衫褴褛,来得又快,接过一拳,便与浑和尚说话,是以叶梵不曾看清他的容貌,这时认出,不觉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啃泥巴的小子!”

陆渐向日身受重伤,饱受叶梵殴辱,听了这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叶梵得理不饶人,还想嘲讽几句,不料话到口边,陆渐一拳送来,狂风浩荡,逼得他口鼻窒息。叶梵急忙挥掌迎击。二人拳劲掌力均是大得出奇,一撞之下,并非直进,而是屈曲流转,发出刺刺锐响。叶梵胸口一热,突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不要走。”陆渐大声喝道,“还有两掌!”第二拳如蛟龙出穴,直奔叶梵面门。叶梵打遍江湖,自有高明之处,退却时运转六大奇劲,布下六重气墙,陆渐若要强行攻破气墙,难免锋锐大挫,那时再施反击,无有不胜。

可是陆渐“补天劫手”在身,拳头一触气墙,便知虚实,拳劲至半,轻轻一转,避其坚实,冲其虚弱,好似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曲曲折折穿透气墙,拳劲转折一次,力量加深一重,前劲未消,后劲又至,等到冲透六重奇劲,拳劲也已叠至七重,凝如金刚巨杵,冲向叶梵胸口。

叶梵看出厉害,不敢硬挡,不由后退一步,双掌奋力挡出。“托”,两人身子齐晃。陆渐但觉叶梵的掌心生出极大的黏劲,将他的拳头牢牢缠住,掌劲忽轻忽重,忽直忽曲,绵绵消磨自身拳劲。陆渐变化不及,大喝一声,隐脉中劫力一转,真力又生,直向前逼。

叶梵以“陷空力”吸住陆渐拳头,再将“生灭道”使出,这门奇劲一旦施展,恍若一个无形磨盘,能将天下任何奇功巨劲消磨化解,对手劲力一弱,他的“滔天功”立时反击。凭这几般变化,无数高手饮恨于“鲸息”之下。可是叶梵算计千万,也算不到陆渐无中生有,非但不受消磨,反而神力陡增。叶梵只觉巨力加身,胸口窒闷,噔噔噔连退三步,每退一步,便留下数寸深的脚印。

接了两拳,叶梵退了两次,委实出乎众人意料,人群中起了一片惊呼。呼声入耳,叶梵又羞又怒。他身经百战,长于应变,一边后退,一边运转“阴阳流”,将陆渐的神力卸至脚下,又以“生灭道”继续消磨拳劲,心想如此一来,陆渐神力一弱,即可大举反击。不料陆渐显、隐二脉贯通,气机特异,显脉真气一竭,隐脉劫力立刻转化,而依“有无四律”的第三律,劫力运转“无休无止”。天生塔之后,第一二律虽破,第三律犹存,是故陆渐真气、劫力自成循环,生生不息,但由他心中所想,随机生发,几乎无穷无尽。

叶梵连退二十来步,但觉对方的神力不弱反强,自己一口真气将尽,浑身热血几要破脑涌出,他心知再不撒手,等到真气一衰,对手神力冲来,势必身受重伤。权衡之下,只好撤了“陷空力”,施展“涡旋劲”,双掌圆转,身子周旋,将陆渐的拳劲轻轻拨开。

他这一招使得挥洒自如,在场行家看了,无不暗暗喝彩。

“第三掌。”陆渐不待叶梵跳开,又喝一声,一拳横扫。叶梵吃了苦头,避开来拳,一记“裂海斩”劈向陆渐后背。陆渐举手投足,早已不拘于“三十二身相”,似相非相,从心所欲,掌风来袭,身法自然生变,低头躬身,有如无形之物,从叶梵的掌底漏了过去。

叶梵一惊,他本当这少年不过内力惊人,万不料身手也是如此灵动,骇异之间,陆渐一拳送来,喝道:“你打我三掌,我也还你三拳。”叶梵避过来拳,冷哼一声,双掌一摩,潜运“涡旋劲”勾住陆渐掌缘,喝一声:“转。”

这一下本想带动陆渐身形,但陆渐神通大成,略觉下盘虚浮,劫力化为真气,传到双足,牢牢钉住。叶梵一招未能得手,忽听陆渐叫道:“你也转吧。”反手一勾,以“大金刚神力”使出“天劫驭兵法”,叶梵身不由主,滴溜溜转了半周,方要沉马稳住,陆渐的拳劲已如排山倒海而来,叶梵避无可避,只得挥掌格挡。

“托”,两人以本身功力硬碰一招,叶梵喉头发甜,纵身向后掠出,正想化解拳劲,陆渐只一晃,如风赶来,较他的退势还要迅疾。叶梵不及落地,耳边响起闷雷似的一声大喝:“第三拳。”叶梵双掌仓促上扬,不防陆渐劫术在身,拳势刁钻,绕过叶梵双掌,正中他的左颊。

叶梵眼前金星乱迸,身子平平飞出。陆渐叫道:“这一拳,是为浑和尚大师打的。”声到人到,闪过叶梵连环两腿,一拳如电,击在他胸腹之间,喝道,“这一拳是为阿晴打的。”

叶梵的身子抛起丈许,五腑六脏翻转了也似,未及变势,忽听陆渐又喝:“下一拳,是为宁姑娘打的。”叶梵大怒,掌脚齐飞,疾如电发。陆渐随圆就方,闪赚自如,势如一阵疾风,打不到,摸不着,拳如毒蜂吐刺,破开掌脚幻影,“砰”的一拳,正中叶梵右颊。刹那间,叶梵两眼发黑,口中尽是血腥之气,跟着后背一沉,又吃了陆渐一脚。

叶梵心中惊怒:“臭小子,说好了用拳,竟敢用脚……”心念未绝,已如断线风筝,连翻带滚地远远抛出。他终是一代高手,连遭重创,章法不乱,一个跟斗落地,倒退两步,吐出一摊鲜血,血水中白生生的,竟有两颗牙齿。

陆渐也翻身落地,朗声说道:“这一脚,是为莫乙踢的。”莫乙想到叶梵断臂之恨,大觉快意,拍手叫好,不料好字出口,叶梵的目光恶狠狠射来。他此时长发披散,满脸鲜血,身子摇摇晃晃,形同一只厉鬼,莫乙被他一瞪,吓得低头望地,不敢做声。薛耳不知厉害,高声埋怨:“陆渐你太偏心,你帮莫乙出气,怎么就不帮我?他还拧过我的耳朵呢。”

陆渐恨透了叶梵,只想找借口多打几拳,薛耳一叫,正合心意,说道:“好啊,这一拳算你的。”迈开大步,直奔叶梵。

叶梵连遭重击,浑身骨骼好似散了架,先前解数用尽,仍是不敌陆渐,此刻有伤在身,更觉无法抵挡。他心气高傲,落到这步田地,仍是十分倔强,心想技不如人,死也活该。想着鼓起余力,左袖低垂,右掌横抬,摆出一个“大御天式”,只待陆渐出拳,立刻以死相拼。

谷萍儿忍不住说道:“爹爹,叶老梵要糟了。”谷神通微皱眉头,心想这少年神通了得,这几拳也是手下留情。叶梵骄狂自大,今日正好让他晓得厉害。当下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

叶梵见陆渐步步进逼,心中生出困兽之感,呼吸一紧,忍不住左掌圈转,“刷”地劈出。“大御天式”本是防守招数,敌强则强,后发制人,叶梵大败之下,乱了方寸,主动出击,大违这一招的本意。陆渐见了,右手“天劫驭兵法”转动,引开叶梵的掌势,左拳直进,直奔他的左胸。

叶梵正要硬挡,忽觉腰身一紧,不由自主向后掠出。陆渐一拳走空,眼前金光刺目,狄希剑袖如电,刺了过来,陆渐急急低头,剑袖掠过鬓角,带走一丛发丝。

狄希左袖拖开叶梵,右袖化剑攻敌。他深知陆渐厉害,双袖解数连绵而出,势如长江大河。

陆渐空手对敌,十分吃亏,狄希又很乖觉,长袖一击即走,决不沾上他的双手。斗到后来,陆渐出手越快,他出袖亦快,长袖吞吐如电,断是不容把握。陆渐连遇险招,长袖擦身而过,割得衣衫片片,有如满天飞蝶。

虞照受了内伤,一边观战,见陆渐练成神通,惊喜不胜,忽又见他受困于“太白剑袖”,不由浓眉一皱,高叫:“陆老弟当心,他的袖招里藏有剑法。”

狄希长袖既名“剑袖”,袖招中本就暗含剑招,倘若双袖齐出,便是一路极凌厉的双剑剑法。这一双剑袖忽刚忽柔,忽长忽短,忽直忽曲,忽宽忽窄,灵动奇诡胜似真剑。狄希以之纵横天下,罕有敌手,只是城府颇深,不似叶梵张狂,尽管威名稍逊,真才实学却不在叶梵之下。

陆渐得了虞照指点,凝目细看,果从那袖影中窥出剑招,想了想,斜眼一瞧,身后几竿修竹迎风摇曳。他心念一动,掠向一竿绿竹,挥掌横斩,绿竹拦腰折断。陆渐握住长竹,“呼”的一抖,神力所至,千百竹叶射出,有如一蓬小小的飞剑。

狄希不敢大意,一袖攻敌,一袖缩回,拦住竹叶剑雨。陆渐趁此机会,将大竹舞开。向日他神功未成,便用一根毛竹横扫千百倭寇,此时神通大成,长竹抡将起来,只见翠光碧海,漾漾生波,狄希一双剑袖,仿佛澹澹海波上的两道金虹。

金芒电吐,翠浪横空,两人大开大阖,出手之快令人不及交睫。陆渐初使翠竹尚显生涩,但他的“天劫驭兵法”已成,任何兵器到手,均能因其形状杜撰招式,斗到三十合上下,陆渐将“三十二身相”融入招式,翻腾起落,怪谲突兀,手中长竹收放自如,收拢不足一尺,放纵开来,却能横扫十丈。

狄希进退倏忽,剑招奇诡,来而不知其来,往而不知其往,犹如天魔变化,无影无形。剑招势如水银泻地,陆渐的招式稍歉圆融,立刻趁虚而入。所幸陆渐明悟神通,随圆就方,每于不可能处避开狄希的杀招,再加以凌厉反击。

狄希见陆渐先斗叶梵,再与自己相持数十招,气力不但不衰,反而越战越强,又见那根长竹柔韧多枝,笼罩极广,攻守间罕有间隙,合以陆渐的绝世神力,一时极难攻破,当下寻思:“看来当务之急,便是夺下他的兵器。”想着左袖一晃,引得陆渐摆竹右扫,右袖比箭还快,削向陆渐的手腕。

这两下说来简单,实则穷尽了他生平所学,无论身法剑招,均是妙入毫巅。陆渐避无可避,长竹撒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绿影,飞出十丈,没入树林。

狄希心头一喜,不及收招,忽觉右袖一紧,已被陆渐抓住。他心头一沉,左袖扬起,扫向陆渐面门,陆渐又一招手,忽将他的左袖拿住。

谷神通看到这里,不觉微微动容,说道:“这是什么手法?”仙碧为他所制,气闷难当,眼见陆渐大显神威,心中十分喜悦,冷笑道:“谷神通,你听说过‘补天劫手’吗?”

谷神通唔了一声,点头道:“怪不得。”仙碧见他神色淡然,不觉大大后悔:“不好,我一时高兴,说漏了陆渐的劫术,此人深不可测,心中只怕已经拟出了破法。”

寻思间,场上形势大变,陆渐以双足为轴,拽住长袖,奋起神力,如甩铁饼一样,将狄希滴溜溜甩了起来。狄希不料他出此怪招,不由得凌空飞转,转得数圈,连人带影化为一道金色流光。狄希只觉晕眩烦恶,忽听一声大喝,陆渐移步向前,带得他撞向一片山崖。

谷神通远远瞧见,浓眉一挑,身上袖袍无风而动。这时间,金袍忽地上扬,陆渐手上一虚,金袍扫中山石,软答答浑不着力。转眼再瞧,狄希身着中衣立在十丈开外,神色极其尴尬。原来,他撞上山崖之前,使出了龙遁九变的“金蝉变”,金蝉脱壳,脱了金袍,免受摧筋断骨之苦,但如此金袍一失,一身神通弱了大半。

忽听一声娇叱:“看招。”施妙妙双手一挥,射出两蓬银雨。她不愿背后偷袭,故而先行叫出,等到陆渐转身,方才出手袭击。陆渐想也不想,手中金袍一抖,画了一个圆弧,满天银雨登时不见。

施妙妙心中慌乱,一扬手,又射出六只银鲤,陆渐丢了金袍,双手虚空乱抓,恍若百臂千手,将满天银鳞抓在手里。施妙妙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神通,一时呆若木鸡,忽见陆渐迈开大步,走了过来,惊惶间抓起几只银鲤,胡乱掷出。

银鲤才散,陆渐纵身直进,双手一分,叮叮声不绝于耳,那团银光隐没不见。陆渐紧握成拳,掌心“咔嚓”有声,待得摊开手掌,数百细鳞聚为四只银鲤。施妙妙脸色惨白,忽见陆渐微微一笑,一扬手,又将那银鲤抛了回来。施妙妙呆呆接过,说道:“你……你做什么……”

陆渐叹道:“你是谷缜未过门的媳妇儿,我不跟你打。”施妙妙又羞又怒,锐声叫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呀,谁……谁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陆渐挠头道:“他自己说的,不信你问他。”转头看向谷缜,见他盘膝而坐,两眼骨碌乱转。

陆渐心中奇怪,上前问道:“你干什么,快起来,我有话问你。”伸手一扶,忽觉他身子僵硬,情知必有古怪,当下默运神通,将“大金刚神力”注入谷缜体内,连转数周,谷缜仍是不动。

陆渐心生诧异,再加真力,谷缜只觉陆渐的真气如蛇如龙,在七窍百脉中钻来钻去,酸麻奇痒,忍不住涕泪交流。

陆渐见他神色古怪,歇手问道:“你怎么了?”谷缜不再流泪,双眼仍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陆渐正自不解,忽听性觉叹道:“陆道友,这位施主似要告诉道友一些事情。”陆渐奇怪道:“他嘴巴不能说话,怎么能告诉我事情?”性觉笑道:“嘴不说话,眼睛却能说话。”陆渐更觉惊奇,说道:“眼睛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说的。”

性觉笑道:“眼睛不能说话,却能写字。小僧少时打坐参禅,心性不定,因有老师父在前,又不敢乱说乱动,日子一久,便想出法子,凭借眼珠转动,写出文字,好与同伴交谈。这种法子我与同伴均能领会,唯独看守的老师父不能知道。没想到无独有偶,这位施主也会‘目语’之术,你瞧,他眼珠横移,便是一横,眼珠下移,便是一竖,左转是一撇,右转向下则是弯勾……”

谷缜听得,双眼转动更快。陆渐细看,果和性觉所说,于是说道:“性觉师父,你能看出他写的是什么字?”性觉道:“且容小僧一试。”拈起一根竹枝,凝注谷缜双目,循其目光转动,用竹枝在地上译出一行文字。陆渐一瞧,写得是:“陆渐,武功好了就了不起吗?再在老子身上乱注真气,当心我拔光你的头发,送你到三祖寺当秃驴。”

性觉写到这里,面皮微微发红。陆渐却是莞尔,心想这倒是谷缜的口气。笑了笑,说道:“抱歉,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变成这个呆木头的样子的?”

谷缜又写:“我与大美人遭沈暗算。”陆渐心一沉,转头望去,姚晴木然端坐,与谷缜的情形仿佛,不觉沉声道:“沈舟虚,你对他二人做了什么?”

沈舟虚笑而不语,陆渐眉毛扬起,向他走去,忽见麻影一闪,燕未归飞身迎上,抬脚便踢。陆渐一招手,握住他的左踝,燕未归不及踢出右脚,身子一轻,已被摔出。他身手矫捷,翻身落定,方欲纵身再上,忽觉一股浑厚大力从足踝涌起,直冲小腹,登时双腿酸软,一跤坐在地上。原来,陆渐握住他脚,手中的“大金刚神力”自然涌出,只不过二人交手太快,至此方才发作。

莫乙、薛耳双双抢出,拦住陆渐去路。陆渐皱眉道:“你们也要拦我?”莫乙大声道:“你要害主人,我死也不许。”薛耳浑身发抖,眼泪也流了下来。陆渐与他二人本是患难之交,不忍与之动手,可是姚晴在他心中分量万钧,刹那天人交战,叹道:“得罪。”双掌一分,按在二人肩头,两人双腿一软,双双跪在地上。

陆渐借这一按,纵向姚晴,天部弟子均想若被他抢了人去,必为天下耻笑,于是纷纷抢出。陆渐嗔目大喝,抓住一名弟子,旋身一扫,天部弟子倒了六个。苏闻香见状,燃起一支“散魄香”,这种迷香一旦吸入,重则昏睡数日,轻则神形恍惚。苏闻香施展手法,右手持香,左手轻扇,烟气化作一缕,迎面射向陆渐。谁知陆渐如后脑生眼,反掌拍出,烟气还没逼近,突然向后折返。

苏闻香体质奇特,吸入烟气,不过头晕目眩,身旁的秦知味不及防范,大大吸入一口,登时昏了过去。陆渐袖袍再扫,余香四散,只听“扑通”之声不绝,天部弟子昏倒了一半。苏闻香大惊失色,忙将线香掐灭,余下的弟子纵然免劫,可也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陆渐抱起姚晴。沈秀满心怨毒,不由寻思:“这小子得了什么奇遇,数日不见,变得如此厉害,从今往后,我还怎么跟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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