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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入内,门首的伙计见瞧他衣衫脏破,拦住喝道:“叫花子,做什么?”谷缜笑道,“买绸缎啊。”伙计瞧他一眼,狐疑道:“本庄只做大买卖,少于一百斤生丝、五十匹缎子的生意不做。若要买缎子做衣服头巾,奉劝你沿街直走,转过街角,左边正数第三间就是绸缎铺子。”

谷缜见这伙计眼角势利,笑道:“狗眼瞧人低,你怎么就知道爷爷不做大买卖?”伙计鼻子里哼了两声,神气十分冷淡。谷缜看他一眼,径直入内,伙计伸手去拦,谷缜将身一晃,伙计拦空,谷缜已经到他身后,呼地跳起,大喇喇往柜台上一坐,叫道:“掌柜,掌柜。”

这一下满堂皆惊,伙计掌柜齐声叫骂,谷缜一只泥脚踩住柜台,叫道:“怎么,这是卖缎子的铺子,还是打架的武馆?”众人均是一愣,掌柜分开人群,说道:“阁下要买缎子?”谷缜笑道:“不错,先买五万匹缎子来揩脚。”

掌柜面露愠色,喝道:“你这人好无礼!别说小庄没有这么多存货,就算是有,哪儿有拿来揩脚的道理?”

“到底是小本经营!”谷缜摆了摆手,“好啊,我买一匹缎子。”掌柜不耐道:“好好,伙计,给他一匹,打发他出门。”有伙计拿来一匹彩缎,谷缜瞧也不瞧,丢在地上笑道:“打发叫花子么?我要的缎子与众不同。”

掌柜见他衣衫虽破,言谈举止却不同凡俗,微觉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同?”谷缜笑道:“我要的缎子,长五丈,宽四尺,重半两,你庄里有么?”掌柜脸色一变,摇头道:“哪儿有这种缎子?五丈长,四尺宽,少说也有数斤,只重半两,闻所未闻。”谷缜笑道:“你没有,赵守真有啊。”

掌柜脸色又变,迟疑道:“敢问足下是……”谷缜笑道:“你别管我是谁,只管告诉赵守真,有人向他讨‘天孙锦’来了,若不给,先拿两万两银子出来。”

掌柜心中惊疑。赵守真确有一幅“天孙锦”,长五丈,宽四尺,丝质奇特,不足半两,织造巧夺天工。赵守真引为镇宅之宝,极少人知,这人公然来讨,要么是仇家,要么便是赵守真极要好的朋友。若是朋友,万万得罪不起,掌柜忙道:“足下不报身份,我怎么禀告主人?”谷缜笑道:“你只管跟他说,八字头的爷爷来了。”掌柜不知谷缜底细,不敢怠慢,找来一名伙计,低声交代两句。

伙计去后,谷缜跷腿坐在柜上,笑嘻嘻地左顾右盼,绸庄内外,凡人均比他矮了一头,就如柜台上供了一尊菩萨。

谷缜闹了一阵,正觉无趣,忽见门外进来三人,老少不一,三人见谷缜坐着柜台,均是愕然,其中一人叫道:“店家,拿六十匹上好的彩缎。”

谷缜眼利,瞧见三人腰上均绣三道银线,正是先天“乾”卦的标记。他认得这图出自西城天部,但凡西城弟子,部主以下分为金、银、紫、青四品,这三人带绣银丝,品级不低。

思量间,掌柜调来锦缎,三名天部弟子匆匆会钞,将锦缎搬上马车,打马去了。谷缜心下好奇:“天部买这么多缎子做什么?急匆匆的,莫非赶着去做坏事?”当下跳下柜台,跟出门外。这时一骑飞来,马上人高叫:“谷爷,谷爷。”谷缜笑道:“你这么叫,令爱怕是不大高兴。”那人情急中读音不准,谷字读成平声,听来就如“姑爷”一般。

那人啼笑皆非,跳下马来骂道:“你这人真是天生的强盗,又要我的宝贝,又要我的银子,如今还打我女儿的主意。可惜这主意岔了些,赵某连生三个,都是儿子。”庄内的掌柜伙计闻声,都从堂中出来,向那人行礼,来人正是绸庄主人赵守真。

谷缜道:“宝贝、银子暂且不说,先借你的马匹一用。”夺过缰绳,翻身上去,笑道,“两万两银子且记下了,待我忙过一阵,再来领取。”

赵守真目定口呆,张口欲问,谷缜早已挥鞭打马,驰出南门。

遥见那辆马车奔突在前,谷缜也缓下马蹄,远远尾随。这么行了五十里地,马车停在道边,道旁苍松错列,绿意森森,林前聚了二三十名天部弟子,为首一人正是沈秀,他脚伤未愈,左手拄杖,右手摇了一把羽扇,左右麾指,念念有词。

谷缜远远下马,藏在草中暗骂:“这龟孙子羽扇纶巾,当自己是诸葛孔明么?”心念未绝,一名天部弟子疾逾奔马,沿官道奔到沈秀身前,低声诉说几句。沈秀将手一挥,天部弟子呼地散入两旁松林,立时大道空旷,寂无一人。

谷缜正奇,忽听鸾铃声响,转眼望去,远处道上来了一行人马,居中是一辆华丽马车,两名的驾车男子均是东岛弟子,施妙妙、谷萍儿各骑白马,一左一右地护着马车。

谷缜恍然大悟,沈秀率人埋伏,必是针对这东岛一行,而瞧目下情形,施妙妙等人还不知危险将近。谷缜心想出面提醒,不啻于自投罗网;留书提醒,眼下又无纸笔。施妙妙虽然无情,谷萍儿纵是无义,但眼瞧着二人落入沈秀陷阱,谷缜又觉十分不忍。

车马逼近,谷缜心念急转,将北落师门放在一边,低声说:“贼猫儿,躲好了,不要出来。”那猫理也不理,蜷在草中眯眼打盹。

谷缜见它貌似听从,舒一口气,跳入附近水田,只一滚,满身满脸都是污泥,又将头发披下,搭在脸上,而后跳至道中哇哇大哭,边哭边滚,裹得一身泥灰,越发脏污难辨。

东岛诸人吃了一惊,一名弟子喝道:“臭乞丐,疯了么?”谷缜披头散发,浑身泥浆,绝似落魄乞儿,他一味哭着翻滚,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始终占住道路,不令东岛马匹经过。

那弟子大怒,取鞭欲抽,施妙妙喝道:“住手。”纵身下马,看看谷缜,皱眉道,你这人哭什么?”谷缜听她语调温柔,心头一热,大声叫道:“我不活啦,不活啦!”

施妙妙怪道:“好端端的,怎么不活啦?”谷缜道:“我爹妈死了,媳妇儿跟人家跑啦,妹子不给我饭吃,赶我出来……”他初时不过作戏,说了几句,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凄惨处犹有过之,竟尔引动衷肠,真个号啕大哭。

施妙妙听得心酸,叹了一口气,取块银子塞到谷缜手里,说道:“乖乖的,别哭了,来,给你银子。”谷缜左手攥住银子,右手擤把鼻涕,止住了哭说:“姐姐,这个白花花的,我家也有,能换好多果子糖吃……”施妙妙见他傻里傻气,不觉哑然,谷萍儿却冷笑一声,说道:“这人分明是个傻子,无怪丢了媳妇,还被妹子赶出来。他若也算男子汉大丈夫,我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施妙妙听得满心不是滋味,转身道:“萍儿,他这么可怜,你还笑他?”谷萍儿噘嘴道:“他自己傻,怪得了谁?妙妙姐,你心肠好,换了我呀,先给他两个嘴巴子,将他打清醒一些。”

施妙妙心中有气,扬声说:“萍儿,你心有怨气,冲着我来,干吗撒在别人身上?”谷萍儿眼圈儿一红,高叫道:“我有怨气又怎样?哼,他有个长短,我做鬼也不饶你……”施妙妙脸色发白,睫毛一颤,忽地滴下两点泪珠。

马车里有女子温言道:“好好的,争什么?趁早赶路才是。”谷萍儿没好气道:“赶什么路?找了三四天,连人影儿也没有……”说到这里,妙目一瞬,也流下泪来。

白湘瑶撩开车帘,将谷萍儿搂在怀里说道:“他或许逃进深山,不敢出来……”谷萍儿经她一劝,越发哭得厉害,伏在白湘瑶肩上呜咽:“山里那么多野兽,他又没本事……”施妙妙听得心中酸溜溜的,赌气道:“那种人啊,被野兽吃了也活该……”谷萍儿转过头来,狠狠瞪她,施妙妙并不回避,四目相对,似有火光迸溅。

白湘瑶浅笑道:“萍儿别淘气,咱们再找一天,找不到也是天意。”施妙妙黯然点头,谷萍儿却瞪着母亲,噘着小嘴,神色极是倔强。

一名东岛弟子不耐道:“臭乞丐,拿了银子还不快滚?”谷缜却不动弹,憨笑道:“你要去玩藏猫猫么?”弟子更怒,骂道:“我藏你爹……”谷缜道:“我爹藏在一个土包包下头,你藏那儿,别人一定找不到。”东岛弟子道:“什么土包包?”另一个弟子笑道:“杨青,这傻子咒你死呢,土包包就是坟墓,他爹早死啦,你藏土包包下面,哈哈,有趣有趣……”杨青恼羞成怒,抬脚便踢,施妙妙伸手扣住他肩井,杨青脚在半空,踢不出去。

施妙妙向谷缜道:“这位大哥,你让开路,我们要过去。”谷缜道:“你也玩藏猫猫?”施妙妙见他缠夹不清,渐感不耐,说道:“我们不藏猫猫,你也别胡闹。”谷缜道:“你们不玩,过去做什么?前面的人玩得好好的,你们去了,就藏不成了……”

施妙妙不知所云,白湘瑶母女却有心机,闻言心头一凛,谷萍儿抹泪笑道:“这位大哥,你说前面有人藏猫猫,是些什么样子的人……”话没说完,谷缜却怕她走近瞧破,又故意撒疯,滚来滚去。谷萍儿连问几句,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中有气,与白湘瑶换了一个眼色,叫道:“哪方同道,何必藏头露尾的,不妨出来一见。”

一声叫罢,前方仍是寂然。谷萍儿冷笑道:“妈,有道是‘逢林莫入’,前面这么大一片林子,咱们不如绕道而行……”话音未落,忽听哈的一笑,沈秀率领天部众人从林中奔了出来,缎匹展开,斑斓夺目。

谷萍儿见了沈秀,忽地想起“五谷通明散”,抿嘴一笑,说道:“哎呀,又是你?”沈秀见她玉雪肌肤,媚态入骨,心头一阵痒痒:“我阅女无数,如此妖媚女子却是少见,姚师妹也算美人,但说到‘媚’字,这小妞儿更胜一筹。”当下摇扇笑道:“小子沈秀,忝为天部少主,谷夫人与小姐国色天香,小子心甚向往,只恨福缘浅薄,卒难亲近。今奉家父之命,与二位相会此间,可谓天赐巧缘,还望夫人与小姐屈移芳驾,盘桓数日,以解小子渴慕之情。”

他言辞轻佻,语含猥亵,谷萍儿笑容一敛,眼中透出冷洌。白湘瑶却是眉飞眼动,脉脉含笑,惹得沈秀神为之飞,但听她笑道:“沈舟虚是你爹?”沈秀忙笑道:“正是家父。”白湘瑶点头道:“沈瘸子奈何不得神通,便让你为难我们这些妇孺,好扰乱他的心神是不是?”

沈秀笑笑,不置可否。一转眼,忽见施妙妙目光冷冷,素手把玩两枚银鲤,说道:“施姑娘的‘千鳞’纵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施妙妙哼了一声,一抬手,满天银雨射向沈秀。沈秀笑摇羽扇,纹丝不动,身旁抢出两名弟子,抖出锦缎,结成大幕,银鳞射在幕上,簌簌落在地上。

沈秀摇扇笑道:“柔能克刚,施姑娘不知这个道理吗?”施妙妙咬了咬嘴唇,一张手,四枚银鲤射出。四名天部弟子应势拥上,手中彩绸翻飞,哪知立足未定,两名弟子失声惨叫,丢了绸缎栽倒在地。原来鳞至半空,施妙妙潜运磁劲,若干银鳞绕过锦缎,射中了持缎的弟子。

沈秀喝道:“布好阵势,不要轻敌。”天部众人应声散开。施妙妙见其三三两两,错落有致,暗合先天义理,分明是一路奇门阵法,不觉心头凛然,握住六枚银鲤扬手打出。

天部众人随沈秀呼喝,或是前奔,或是后退,或是高高纵跃,或是翻滚向前,各以绸缎遮蔽同伴,“千鳞”之术纵然奇诡多变,但对方遮拦严密,鳞片即便绕过一道锦障,后续的锦障也会立时补上。

施妙妙再三无功,篮子里银鲤渐少,不觉额间见汗,望着锦浪翻腾逼来。

“施姑娘,这阵法如何?”沈秀笑嘻嘻说道,“这‘天机云锦阵’本是家父创来对付‘千鳞’的。可惜阵法虽成,‘千鳞’之术却后继乏人。想当初,东岛一代之中,‘十鲤”高手不下十人,万鳞齐发,何其壮观。如今人才凋零,只剩一个仅会‘六鲤’的小女孩儿了。”

他故意出声扰乱施妙妙心神,施妙妙抿着嘴,默听声音来处,忽地飞身跳起,抖手发出“六鲤”。锦障纷纷拦至,施妙妙这一击去势惊人,“哧哧”射穿两层锦障,始才衰弱,叮叮叮落在沈秀身前。

沈秀迸出一身冷汗,后移两步,冷冷道:“施姑娘好本事,可惜‘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再说姑娘这一轮下来,篮中的‘银鲤’怕也不多了。”

施妙妙轻轻一掠秀发,忽道:“杨青、郑自然。”两名东岛弟子答应,施妙妙道:“你们两个,护送夫人小姐先走。”二人惊道:“施尊主。”施妙妙冷冷道:“事关我岛兴衰,不得抗命。”她语调平和,神色间却自有一种威严。扬、郑二人钢牙紧咬,流露悲愤之色。谷萍儿冷笑道:“妙妙姐,你别小瞧人了!”双手一分,撒出两把“无相锥”,趁天部弟子移阵抵挡,奔近锦障,左手白光一闪,“哧”的一声,一幅锦障裂成两半。

沈秀吃了一惊,忽见谷萍儿掌中短剑沉如秋水、寒气森森,知是一口宝剑,若是任她一路划来,必将这‘天机云锦阵’割得七零八落。当下隐身一幅锦障后面,张手射出一蓬银丝。

谷萍儿胆识虽佳,江湖阅历却浅,一时赌气闯入阵中,但见锦绣翻飞,五光十色,顿觉目不暇接,心神迷乱,那银丝又是无声飞来,谷萍儿猝不及防,顿被裹住,心中慌乱,举剑便划。她掌中的短剑名为“分潮”,分涛裂浪,锋利绝伦,只一划,划断数十茎蚕丝。沈秀却不容她宝剑再挥,“天罗”又发,缠住剑柄,运劲一拽,谷萍儿短剑脱手,眼前银丝流动,第三张“天罗”压顶罩来,将她层层缚住。

谷萍儿又惊又气,奋力挣扎,不想那张网越挣越紧。沈秀哈哈大笑,正要擒捉,眼前银光忽闪。沈秀慌忙放开“天罗”后撤,身旁的弟子见机奇快,锦障掩至,“哧哧”几声,拦下数百片银鳞。

施妙妙逼退沈秀,俯身扶起谷萍儿,谷萍儿喜不自胜,叫声“妙妙姐”,忽就流下眼泪。施妙妙见她泪脸,又气又怜,目光转动,但见锦障蔽天,丝光起伏,势如湖波纵涌,海涛倒立,心知自己若在阵外,凭借“千鳞”远攻,虽不能胜,也不会败,一旦入阵,不啻于自投罗网。

沈秀哈哈笑道:“施姑娘,进阵容易出阵难,还是乖乖投降的好。”施妙妙不做一声,凝神寻他藏身之所。沈秀却学乖了,使出“流音术”,声音忽左忽右,难以捉摸。施妙妙正觉心急,疾风忽来,两面锦障如软墙一般翻转逼来。

施妙妙扬手撒出六只银鲤,左方锦障后一声闷哼,有人受伤,来势一缓,右面锦障却如云坠天倾。施妙妙心知一被罩住,大势去矣,挽着谷萍儿飞身后掠,不料两幅锦障从后挡来。施妙妙反掌劈中锦障,但觉柔韧万端,似有一股潜劲将她的掌劲卸开,施妙妙吃了一惊,喝道:“周流天劲?”

“周流天劲”为天部神通之源,如非禽兽毛发、蚕丝蛛缕不能传递。这些锦缎均是蚕丝织成,运用者又是天部弟子,“周流天劲”注入锦中,将这数十匹锦缎化为了一张张“天罗”。

施妙妙明白此理,心下微乱,暗想谷萍儿若有“分潮”剑在手,尚可一战,如今又被沈秀夺走,可谓智力俱穷。思忖间,她左冲右突,均被锦障拦回,不多时,二女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四周彩浪翻滚越急,腾挪的间隙更加仄小,忽听沈秀笑道:“二位姑娘美如天仙,我见犹怜,何苦冥顽不化?倘若有个好歹,伤了二位凝玉般的身子,沈某于心何忍……”他心中得意,一面指挥围堵,一面风言风语地扰乱二女心神。

施妙妙果然中计,忽地纵起,向声起处奔突。一不留神,沈秀发出“天罗”,施妙妙避让不开,竟被缠住脚踝,不及挣脱,眼前忽暗,一面锦障凌空罩下,将她裹住。挣扎片刻,锦缎掀开,便见沈秀眼神猥亵,笑嘻嘻地盯着自己道:“施姑娘,幸会幸会。”说着伸手来摸她脸。施妙妙怒极,迎面啐了一口唾沫。沈秀让过笑道:“姑娘不让我摸,我偏要摸一摸。”故意慢慢伸手,双眼却一眨不眨,凝视施妙妙的双目。

施妙妙望着那只臭手,眼前一阵昏黑。沈秀见她神气,越发得意,正想大施淫猥,身旁一名衣带绣金的老者忽道:“少主,部主命我等擒拿谷神通的妻女,但没吩咐少主干别的。”沈秀眉头大皱,看那老者一眼,再瞧其他弟子,大多数一脸的不以为然,当即眼珠一转,起身笑道:“吴长老,我与施姑娘闹着玩呢。”说着转过身来,笑道,“谷夫人,可只剩你啦。”

施妙妙闻言一惊,转眼望去,谷萍儿也被几匹缎子裹成了粽子,见她望来,落泪道:“妙妙姐,只怪我害了你。”施妙妙见她自责,暗自苦笑:“这会儿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怕只怕,落到这姓沈的恶人手中,便求一死,也不得清白……”心头忽地闪过谷缜的笑脸,胸中剧痛,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两名东岛弟子武功不弱,较之施妙妙却差了不止一筹,此时对视一眼,均起拼死之心,各自拔出刀剑,护在白湘瑶两侧。白湘瑶却摇头说:“杨青、郑自然,放下兵刃。”二人一愣,大觉不解,但既有令,也不敢违背,当啷两声,抛下刀剑。

沈秀笑道:“谷夫人要亲自出手?很好很好,沈某正想领教。”白湘瑶笑了笑,摇头道:“哪里话?沈公子少年英俊,奴家一介弱女子,岂敢冒犯虎威。”众人越觉糊涂,沈秀笑道:“小子愚钝,还请夫人明言。”白湘瑶笑道:“还用说么?事已至此,奴家也只有任凭沈公子处置。”说着眼波流转,水光涟涟,沈秀瞧在眼里,痒在心头,听到“任凭沈公子处置”一句,更觉筋骨酥软,身子也似轻了几斤,当下摇扇大笑,说道:“夫人长了几岁,果真见识不凡。”

白湘瑶微微一笑,说道:“奴家虽凭处置,却有一言相告,沈公子要不要听?”沈秀笑道:“请说,请说。”白湘瑶笑道:“拙夫性子不好,若我娘儿们受了委屈,只怕不但天部覆灭、西城除名,沈公子想得一具全尸也不容易。”她神态温柔,言语淡然,却不知为何,话中之意却令沈秀心子一跳,干笑道:“夫人言重了,谷岛王威震寰宇,小子素来敬畏,只要夫人小姐不与小子为难,小子又岂敢让令母女受半点委屈?”

“好!”白湘瑶笑了笑,“我随你去见沈舟虚。”杨青、郑自然闻言大惊,叫道:“夫人。”白湘瑶头道:“眼下形势,敌强我弱,你二人速速离开,告知岛王,神通自有主张。”

杨、郑二人均露出悲愤之色,站立不动。白湘瑶秀目一寒,叱道:“还不快走?”二人泪如雨落,双双一揖,转身便走。沈秀有意让消息传出,震慑东岛,故而笑吟吟任其离开。

白湘瑶目送二人去远,方要转身,忽觉有人拉扯衣襟,低头一看,却是那个乞丐,白湘瑶皱眉道:“你做什么?”谷缜道:“我要说话。”白湘瑶怪道:“说什么话?”谷缜道:“我什么话都会说,人话,狗话,猪话,鸟话,样样都会。”

天部众人均是大笑,心想当真是个傻子。沈秀生平最爱戏弄弱者,当即笑道:“你会说猪话、狗话,会不会学狗爬?”谷缜笑道:“会呀会呀,我爬给你看……”当真手脚着地,如狗儿般爬向沈秀。

众人见状大笑。沈秀志得意满,见了这么一个活宝,有心取乐,摇扇笑道:“乖狗儿,再叫我一声好爷爷,我给你糖吃。”谷缜笑道:“我是乖狗儿,你做了我爷爷,岂不也做了狗儿?这样么,我叫狗爷爷好了,狗爷爷,狗爷爷……”他没口子乱叫,沈秀不由大怒,厉声道:“臭乞丐,你想死?”谷缜笑道:“我不想死,我想骑大马,狗爷爷,你借我骑一骑好么?”

沈秀勃然大怒,飞起一脚,想要踢死谷缜,谷缜忽往左闪。沈秀一脚踢空,暗叫不好,目光方转,那“乞丐”恰似换了一人,身如疾电,已向右纵,两旁的天部弟子阻拦不及,抬眼间,谷缜跨在沈秀颈上,左手扼住沈秀咽喉,右手二指如钩,扣住沈秀双目。

沈秀双眼剧痛,只听谷缜笑道:“狗爷爷,动不得,你一动可就成了瞎眼狗儿了。”这几句话没有掩饰嗓音,沈秀听得耳熟,吃惊道:“哎呀,是你。”

“狗耳朵挺灵。”谷缜笑语方落,沈秀“天突”穴一痛,身子软麻倒地,心中真是悔恨交加,不知谷缜从何而来,又为何这副装扮。

谷缜“猫王步”出其不意,一击得手,心中得意,哈哈大笑。施妙妙、谷萍儿听出是他,喜极而呼,一个叫“坏东西”、一个叫“哥哥”。谷缜冲二人笑笑,说道:“沈兄,还不放人?”沈秀怒道:“放屁还差不多。”

谷缜早已看穿此人,知道他嘴上强硬,骨子里却贪生怕死,当即笑道:“好吧,先借沈兄一只眼珠子。”沈秀不由打个突,怒道:“眼珠也能借?”谷缜道:“不打紧,我先借来把玩把玩,再还给沈兄如何?”沈秀脸色发白,胸口急剧起伏,喘了一会儿气,怒道:“我放了这两个女子,你也要放我。”谷缜道:“要不这样,你这两只眼珠我一起借了,你什么时候放人,我什么时候还你,放一人我还一只,放两人,我尽数奉还。沈兄,如此可公道?”

“去你妈的……”沈秀风度尽失,破口大骂,天部众人听了,无不大皱眉头。谷缜任他谩骂,笑嘻嘻不做一声。沈秀骂了半晌,未有回应,恨恨啐道:“我若放了人,你如何对我?”谷缜想了想,说道:“我保你不死。”

沈秀沉默半晌,咬牙道:“放人。”天部弟子不敢违命,放开施妙妙与谷萍儿。谷萍儿抢上前来,夺回“分潮剑”,举手便刺沈秀心口,谷缜拦住道:“我答应不杀他。”谷萍儿怒道:“跟这种人讲什么信义?”谷缜笑道:“信义却是其次,你杀了他,谁能破这‘天机云锦阵’?”谷萍儿瞧瞧四周,心生犹豫,谷缜却笑道:“白湘瑶,你的‘玉蛟索’呢?”白湘瑶半嗔半笑,注视他片时,从袖里取出“玉蛟索”。

谷缜接过,将沈秀攒马蹄绑了,丢在马背上笑道:“有道是‘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沈兄是难得的好人,最爱助人为乐,只可惜兄弟俗人一个,与佛无缘,故而沈兄也不必送到西天,送个三五百里,我就欢喜不尽了。”

沈秀怒目以向,谷缜笑笑,叫声“贼猫儿,出来”,路边的树丛里“喵”的一声,北落师门跳将出来,谷缜张手去抱,不想北落师门忽使“猫王步”,将他绕过,纵入谷萍儿怀里。谷萍儿惊喜不胜,抚着它凌乱长毛,连声道:“粉狮子,粉狮子。”北落师门轻叫两声,舔着谷萍儿的娇嫩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

谷缜悻悻骂道:“贼猫儿不要脸,欺负我也够了,见了女人却装好猫。”哼了一声,牵了马匹当先带路,白湘瑶母女坐上马车,施妙妙却向一名天部弟子说:“把篮子还我。”她被擒之后,银鲤篮子均被夺走。那人只得将篮子送回,余下弟子却布下锦障,严加防备,怕她一得暗器就翻脸伤人。

施妙妙本也存有此心,但想方才沈秀对自己无礼,天部弟子亦曾仗义直言,于是收了银鲤,上马去了。

谷缜四人走了百十里,天部弟子始终不即不离,四人也时刻提防。入夜时分,四人入宿客栈,谷缜将沈秀交给其他三人,自去沐浴更衣,回来时,忽见沈秀满脸青肿,谷缜故作惊讶:“沈兄的脸怎么了?谁这么大胆,竟敢欺侮沈兄?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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