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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病人皱眉道:“你不去?”

朱泪儿眼波在郭翩仙和银花娘脸上轻轻一扫,垂首道:“我在这里陪着三叔,我不去。”

俞佩玉已知道她这是不放心银花娘和郭翩仙两人,要在这里监视着他们,由此可见,这病人此刻所剩下的气力,竟已不足对付银花娘和郭翩仙了,何况田际云那般高手的长辈师傅。

想到这里,俞佩玉竟脱口道:“朱姑娘既要在这里侍奉前辈,不如就由在下替前辈去走一趟吧。”

那病人霍然张开眼来,道:“你去?”

俞佩玉笑道:“前辈看在下可去得么?”

那病人刀一般的目光,瞪了他半晌,忽然道:“你过来。”

钟静本来一直呆呆地坐着,此时目中不禁露出惊恐之色,瞧着俞佩玉,几乎忍不住要大喊出来:“你千万莫要过去,他又要借你的功夫了。”

但俞佩玉却泰然走了过去,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那病人招了招手,俞佩玉竟俯下头来。钟静眼睁睁地瞧着,只见那病人在俞佩玉耳边低低说了半刻话。

他语声极轻,谁也听不出他说的什么,只能见到俞佩玉面上竟渐渐露出欣喜之色,忽然躬身道:“多谢前辈。”

那病人道:“你明白了么?”

俞佩玉也闭起眼睛,沉思了半晌,双手忽然在空中划了几划,像是划了无数个大小不同的圈子。

别人瞧了还不觉怎样,郭翩仙瞧了心里却大吃一惊,他已发觉每个圈子里竟都藏着一招极厉害的杀手。

俞佩玉圈子愈划愈急,突又由急变缓,然后骤然停下,他长长吸了口气,脸色更是红晕,躬身道:“是这样么?”

那病人目中似有喜色,点头道:“很好,你去吧。”

俞佩玉躬身一礼,再不说话,大步走了下去。

这时郭翩仙已猜出必是这病人怕他送信时被人所辱,是以传了他一手极厉害的武功妙招。

郭翩仙心里不觉大是后悔:“方才我为何不抢着去送信呢?”

后悔之外,又有些奇怪:“这病人只不过向俞佩玉说了几句话,俞佩玉便已将如此精妙的招式学会了,他又怎会学得这么快?”

却不知这病人目光如炬,竟已自俞佩玉神情行动中,瞧出了他武功的家数,此刻传授的招式,正和他素习的功夫相近,何况俞佩玉本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经如此高人指点,自然一学就会了。

那病人鼻息沉沉,似乎又已入睡。

朱泪儿面色却甚是惨淡,喃喃道:“今夜子时……算来也不过只是五六个时辰了……”

她目光忽然转向银花娘,冷冷道:“五六个时辰后,只怕你已经……”

银花娘不等她说完,已大骇拜倒,颤声道:“盼姑娘念在同门一派,好歹救我一救。”

朱泪儿道:“你现在已承认是本门中人了么?”

银花娘垂首道:“我……我……我……”

朱泪儿冷冷一笑,道:“你现在承认,不嫌太迟了么?”

银花娘只觉全身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她纵能将天下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在这小小的女孩子面前,竟觉得缚手缚脚,什么花样也使不出。

谁知过了半晌,朱泪儿突又说道:“你若想活命,也并非没有法子。”

银花娘大喜道:“什么法子?”

朱泪儿淡淡道:“你自己难道想不出。”

银花娘暗暗咬牙,在心里愤道:“你这死丫头,臭丫头,我自己若能想得出法子,还要来求你这小贱人么?”

她嘴里自然不敢这么说,只是赔笑道:“我又蠢又笨,才投靠姑娘,又怎会想得出什么法子,还是求姑娘告诉我吧,我永远忘不了姑娘的大恩。”

朱泪儿却扭过头去,根本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

银花娘简直急得快要疯了,恨不得破口大骂道:“你这小贱人既不肯说出来,又何必来吊老娘的胃口?”

谁知郭翩仙竟缓缓道:“这法子我或者倒是知道的。”

银花娘怔了怔,失声道:“你知道?”

郭翩仙道:“嗯。”

银花娘大声道:“你……你为何还不说出来?”

郭翩仙冷冷道:“我为何定要说出来?”

银花娘怔在那里,脸上阵青阵白,忽然在暗中咬了咬牙,脸上却立刻堆起了动人的媚笑,道:“求求你告诉我吧,我也永远……”

郭翩仙道:“我可不要你永远记着我。”

银花娘道:“我非但永远不忘你的大恩,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郭翩仙瞟了那包珠宝一眼,道:“无论要什么?”

银花娘垂首道:“嗯。”

只听一旁“吱吱”发响,原来钟静已恨得咬牙,这“无论要什么”五个字里,含义自然不只是一样事。

郭翩仙却展颜一笑,悠然道:“我方才听朱姑娘说有些人心甘情愿将武功借给这位前辈,心下还有些怀疑不解,但现在,我却懂了。”

银花娘想到方才朱泪儿说这句话时,曾经瞟了自己一眼,她忽然也懂了,冷汗立刻如珠而落。

郭翩仙已接着道:“你若肯将功夫‘借’给这位前辈,你身子里所中的毒,自然也就随着功力一齐被这位前辈吸去,你也就可以活得成了。”

银花娘身子颤抖,道:“但……但若是这样做,他……他老人家岂非就要中毒了么?”

她这句话虽是向郭翩仙说的,也明知郭翩仙必定无法回答,能回答这句话的,自然只有朱泪儿。

朱泪儿果然在一旁悠然道:“你中的这点毒,对你说来,虽已受不了,但到了三叔那里,却算不了什么。”

银花娘怔在那里,冷汗流个不住,眼睛忽而瞧瞧那病人,忽而瞧瞧自己的手,突然嘶声道:“好,我……我就借给你们吧。”

朱泪儿却冷笑道:“你纵然肯借,我们要不要还不一定哩。”

银花娘怔了怔,颤声道:“你……你究竟要怎样?”

朱泪儿冷笑不语,郭翩仙却道:“人家若不肯要,你难道不会求求人家么?”

银花娘又怔了半晌,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流泪道:“求求姑娘……求求你……”

她实是满心委屈,语声哽咽,竟说不出话来,钟静却在一旁暗中拍手称快,心里冷笑忖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有今天,这真是报应到了。”

只是朱泪儿这才淡淡一笑,道:“你记着,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我并没有强迫你,是么?”

银花娘忍不住扑倒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这时正午方过,艳阳高照,正是个晴朗的好天,但这小镇却是冷森森地瞧不见人,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墙角处蜷伏着条老狗,想来是平时瞧惯了人,此刻似也觉出这情况的异常,竟骇得连动也不敢动。

要知这地方本来就极是荒凉,没有人踪也还罢了,但这李渡镇本来却是个街道整齐,市面不小的城镇,此刻却静悄悄的连鸡犬之声都听不见,这才令人觉得分外阴森可怖,宛如走入了鬼域。

俞佩玉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瞧着两旁门窗紧闭的店铺,瞧着店铺前随风摇荡的招牌,心里不觉也有些寒意,走了许久,突见前面树林中人影闪动,俞佩玉只道那些人便藏在林间,立刻大步赶了过去。

谁知这一片桑林中,石头上、树荫下,竟都密密地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不知有多少个,原来俞放鹤竟将这小镇上的居民,全都赶来这里了。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俱是满脸惊恐之色,这么多人坐在一起,竟连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就连还在怀抱中的婴儿,也都被大人用棉被紧紧包着,不让啼哭之声发出来,人人都似乎觉得将有大祸临头。

俞佩玉叹了一口气,暗道:“那姓俞的沽名钓誉,将这许多人全都赶来这里,自然说是因为怕伤及无辜,但这些安分良民,又几个曾遇见过这件事……”

树林里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在瞧着他,目光中既是惊惧,又是厌恶,像是在对他说:“你们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来打扰我们的安宁?”

俞佩玉却不敢瞧他们,垂首走了过去,突见两条劲装大汉,自当中蹿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人抱拳道:“朋友是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这两人方才并未到那李家渡去,是以也不认得俞佩玉,但俞佩玉瞧见他们身上的装束,已知道他们必是那“姓俞的”的直属部下,心里只觉怒气上冲,但此时此地,也只得勉强忍住,冷冷道:“在下是来送信的,烦两位带路如何?”

那人竟咧嘴一笑,道:“盟主早已知道有人会来送信了,是以才要我两人在这里等着,盟主的神机妙算,朋友你佩不佩服?”

俞佩玉道:“哼。”

那人瞪了他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你既是送信的,就跟我来吧,若非盟主早有吩咐……哼。”

俞佩玉见他如此模样,反而不生气了,暗道:“那姓俞的手下若尽是这种蠢才,那倒当真值得可喜可贺。”

转过这树林,前面有座道观,这李渡镇上,大多居民都姓李,这道观里供奉的太上老君也姓李,他们自命为老君后代,是以将这道观建筑得分外宏伟,规模竟比若干大城里的道观佛寺还要大得多。

此刻道观里也是静悄悄的,两扇黑漆大门,只开了一线,门前槐树参天,竟是多年的古树。

那两人到了门口,回头道:“你在这里等着,咱们进去为你通报,可不许随意走动,知道么?”

若是别人见到如此无礼的人,说不定早已给他们两个大耳光了,但俞佩玉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如此就多谢两位了。”

那两人又瞪了他一眼,才冷笑着走了进去。

只听门里隐约传出他们的语声,道:“盟主将对方说得那么厉害,但我瞧这送信的,简直像个唱花旦的,只可惜脸上多了条刀疤。”

俞佩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是愉快。

少年人血气方刚,心高志傲,最怕的就是受人冷淡,被人轻贱,俞佩玉本来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此刻他历经艰险,饱尝忧患,却生怕别人看重了他,别人愈是瞧他不起,觉得他没用,他心里反而愈是欢喜,只因他知道唯有这样的人,才不会遭人陷害,受人嫉视,他年纪虽然轻,学到的事已太多了。

过了半晌,只听门里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送信的在哪里?”

俞佩玉知道这正如台上名角唱的戏还未出场前,先报个讯,让台下观众留意,否则他明知送信的就在门外,还用得着问么?当下也整了整衣衫,道:“就在这里。”

这一问一答都是多此一举,当真妙不可言,但若缺少这么样一番做作,这场戏看来就好像不够隆重似的。

但问也问过了,答也答过了,门里面竟还是没有人走出来,俞佩玉等了半晌,纵然沉得住气,也忍不住道:“送信的就在这里……送信的就在这里。”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两遍,声音一次比一次说得响亮,但门里仍是静悄悄的,全无回应。

俞佩玉又等了半晌,忽然笑道:“阁下明知有人送信而来,为何置之不理?难道阁下不愿意接这封信么?在下实在猜不透阁下是何用意。”

门里自然还是没有人声。

俞佩玉缓缓接道:“但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送信而来,好歹也得要将信送到的……”

嘴里说着话,人已径自推门而入。

院子里浓荫满地,亦是悄无人迹,就连方才将俞佩玉带来的两条大汉,此刻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俞佩玉目不斜视,穿过院子,走上大殿。

大殿里香烟缭绕,神龛里太上老君垂眉剑目,宝相庄严,但大殿中央的一只青铜香炉,却已被人移到旁边。

这香炉高达一丈开外,看来纵有霸王举鼎之力,也难将之移动分毫,若有十来个力大如牛的人,或可将之移动,但铜鼎一共只有三条腿,别的地方根本滑不留手,若是十来个人一齐来搬,根本没有着力之处。

俞佩玉实在猜不透这铜鼎是被谁移开的,是如何移开的,只见铜鼎被移去后,大殿中央,已摆上了十二张红木交椅。

但椅子上却连一个人也没有,走到这里,俞佩玉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他心里也已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也知道那病人会借复信之由,来刺探他们的虚实,是以一个个都避不见面,但是那俞某人和林瘦鹃等人,本已用不着再掩饰行藏,不愿露面的,只怕就是那厉害的帮手了。”

这帮手究竟是谁?为何如此神秘?他难道怕那病人知道他来了?那病人知道他来了难道就会逃走?

俞佩玉也不觉动了好奇之心,眼珠子一转,突然向中间那张空的红木椅子长长一揖,道:“在下俞佩玉特来拜见盟主。”

他神情恭恭敬敬,好像那俞放鹤此刻就真的坐在椅子上似的,俞放鹤若不愿失去盟主身份,还能不现身么?

过了半晌,果然听得俞放鹤的语声从后面传了出来,带笑道:“老夫实未想到送信的竟是俞公子,失迎失迎。”

这话说得倒客气,但话犹未了,旁边已另有一人大声道:“你就是来替凤三送信的?”

俞佩玉直到此刻,才知道那病人的名字叫“凤三”,只觉这语声又快又急,可见说话的人性情十分急躁。

性情急躁的人,功夫大多练不好,但这人却偏偏是功力深厚,每个字都如铜钟大鼓,震得人耳朵发麻。

俞佩玉用不着见到他的人,已知道这人武功之高,竟是自己平生未见,竟真的比十三大门派的掌门人都高出一筹。

他心里正自惊异,那人已等不及了,怒道:“问你的话,你怎不快说。”

俞佩玉道:“不错,在下正是为凤老前辈送信……”

那人厉声道:“你是凤三的什么人?”

俞佩玉道:“在下与凤老前辈非亲非故,只不过……”

那人怒吼道:“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送信?你吃饱饭没事做了么?”

俞佩玉每次话未说完,就被这人打断,心里不禁暗暗苦笑:“此人性子这么急,火气这么大,却不知他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成的?”

要知练武一途,绝无幸至,想要有一分功夫,便得花一分力气。

这人功力如此深湛,也不知要花多少苦功才练得成,瞧他这种火爆性子,却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

俞佩玉心里虽惊奇,嘴里却不敢怠慢,微笑道:“送信轻而易举,于己无损,于人有利,在下何乐而不为?”

那人“哼”了一声,道:“信在哪里?”

俞佩玉道:“凤老前辈要在下带的是口信。”

那人道:“口信?他难道连笔都提不动了么?”

说到这里,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更是响亮得可怕,整个大殿都充满了他的笑声,神幔都被震得簌簌而动。

俞佩玉更觉骇然,等到笑声渐逝,才沉声道:“凤老前辈令在下转告各位,就说今夜子时,他必定在那边恭候各位的大驾,盼各位准时赴约……”

那人又大怒道:“他盼我们准时赴约?难道他还怕老夫不敢去了么?”

俞佩玉道:“凤老前辈的意思,只不过是……”

那人怒吼道:“他的意思你怎会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信已送到,还不快滚,小心老夫打扁你的脑袋。”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退了。”

这些人竟对他毫无为难,他本该觉得很轻松愉快才是,但此刻他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只因他明虽为了送信而来,其实却另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是为了那病人,还有一个是为了自己。

他不但想替那病人探出此间的虚实,还想找着红莲花,将此中曲折说出来,他不愿红莲花也来趟这趟浑水。

但现在他既未探出此间的虚实,也未见到红莲花,其势又万万无法再留下来,简直等于白走了这一趟。

院子落叶未扫,秋意渐浓。

俞佩玉踏着落叶,正在暗中叹息,突听“嗖”的一声,剑光如匹练般刺出,直刺他后背。

这一剑来得好快,猝然间本令人无法闪避。

但俞佩玉心情虽沉重,时时刻刻仍未忘了戒备提防,此刻身形骤转,双手已各各划出个圈子。

这正是那病人方才传授给他的妙招,他骤然使出,也不知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但闻“啪”的一声,那柄剑到了他掌风所划的圈子里,竟突然一折两断,他手掌并未触及剑身,劲气已足以折毁这柄百炼精钢的利器,这一招威力之惊人,连俞佩玉自己都不禁为之骇然。

只见树下一个人手持半柄断剑,也被惊得呆住了,这人长身而立,风度翩翩,却是“菱花剑”林瘦鹃。

俞佩玉一瞧见是他,心里反而恍然,他知道这些人还是不放心他,还在想试出他的武功来历。

要知一个人猝然遇敌,必然会使出自己最熟的武功来防身,这本来出乎自然,就算想作假,也是来不及的。

谁知俞佩玉刚学了一招妙招,只觉其中奥妙无穷,正时时刻刻在心中反复默记,猝然遇险,也不觉将这招使了出来。

这本也是出乎自然,丝毫无假,却将林瘦鹃惊得呆在那里,脸上阵青阵红,说不出话来。

若是换了别人,少不得要讥讽两句,说什么:“想不到林大侠这种的人物,也会鬼鬼祟祟地暗算于人。”

但俞佩玉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阁下好快的剑法。”

他也不想看林瘦鹃尴尬之态,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身而行,谁知就在这时,突听一声大喝道:“站住。”

这一声大喝更是惊天动地,震得四下木叶片片飘落,俞佩玉更觉耳朵发麻,但见眼前一花,已有一人如飞鸟般急坠而下,来势之快,谁也难以描叙,树叶还未落在地上,他人已到了面前。

只见这人目如火炬,满面虬髯,两条浓眉,竟已纠结到一处,满头乱发,如刺猬般根根蓬起,听了这样的喝声,瞧见这样的容貌,谁都会认为此人必定是高大威猛,有如半截铁塔般的巨人。

哪知这人竟是干枯瘦小,站直了还不到俞佩玉的胸膛,身上穿着件破旧的蓝布道袍,用条麻绳围腰束起,麻绳间插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剑鞘上镶满各色宝石珠玉,光辉夺目,显见是价值连城之物。

俞佩玉见到这人凌厉的气势,骇人的身手,诡秘的打扮,心里不禁暗暗吃惊,面上却带笑道:“前辈有何吩咐?”

这矮小的蓝袍道人,一双火炬般的眼睛,竟瞬也不瞬地瞪着俞佩玉,喝道:“你究竟是凤三的什么人?”

俞佩玉道:“在下方才已说过,和凤老前辈非亲……”

蓝袍道人怒吼道:“放屁,你既和凤三非亲非故,这一招‘行云布雨,凤舞九天’,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语声当真大得骇人,每次一开口,俞佩玉就要骇一跳,谁也想不到这小小的身子里,竟能发得出这么大的声音,却不知他气功已练到登峰造极,沛然流动,无所不至,纵在平时说话时,也有真气贯注其间,是以每个字说出来,都如铜锤铁杵,震人耳鼓。

俞佩玉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一招乃是方才在下前来通信时,凤老前辈临时传授的,不瞒前辈,在下本来连这招的名称都不知道。”

蓝袍道人怒道:“放屁放屁,放你一百二十个屁,凤三若是随随便便就肯将这种招式传授给别人,他就不是凤三,是王八了。”

俞佩玉听这出家人竟满嘴都是粗话,心里不觉好笑,但见了他的怒态,又不免吃惊,道:“这是凤老前辈怕我丢了他的人,是以才……”

蓝袍道人更是暴跳如雷,喝道:“好,就算他肯教你,你在这片刻之间,就能学得会如此精妙的招式,你简直就不是人了。”

原来他自己本非天资敏慧的人,武功全是拼命苦练出来的,根本就不相信世上有举一反三,一教就会的人。

也就因为他练武时吃的苦比别人都多得多,是以艺成时脾气特别暴躁,常会将怒火莫名其妙地出在别人身上。

俞佩玉知道自己是解说不清的了,苦笑道:“前辈既不相信,在下也无法……”

蓝袍道人跳脚道:“你自然没法子,你在老夫面前,还有什么屁法子,但老夫若要和你动手,你不免会说老夫以大欺小……”

他忽然大怒,吼道:“你在说老夫以大欺小,是么?是么?”

俞佩玉忍不住笑道:“这话乃是前辈自己说的,在下几时……”

蓝袍道人喝道:“好,就算你没有说,你笑什么?”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倒也少见得很。”

他说话既然动辄得咎,只有不开口了。

谁知蓝袍道人又怒道:“你为何不开口?难道忽然变成了哑巴不成?”

俞佩玉苦笑道:“前辈既然不屑和在下动手,在下就告辞了。”

蓝袍道人吼道:“站住,你若非凤三徒弟,老夫早就放你走了,但现在老夫却要瞧瞧凤三究竟有什么惊人的本事传给了你。”

说到这里,他已回头大喝道:“人家的徒弟在这里耀武扬威,我的徒弟难道都死光了么?”

喝声未了,大殿中已有一人赶了出来,躬身道:“师父有何吩咐?”

俞佩玉本当他的徒弟就是田际云,谁知此刻出来的竟是个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小道士,一身青布道袍,点尘不染,一张脸更是红里透白,白里透红,像是吹弹得破,俞佩玉骤然一见,几乎以为他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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