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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声,就走进浴室。
在他灭口之前,我该不该先毒死他?作晚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很悲伤的发现,下毒也是个大学问,而我一点都不懂。
等他从浴室出来,我已经炒了两道菜,把汤和饭端出来。
「好吃。」他说,「看起来捡妳回来比野猫有用点。」
我紧紧握住筷子,压抑暴怒。我、可不是比野猫好一点儿而已呀!若不是瘟疫,我应该跳级上高中,我是天才儿童欸!至少语文上面我是天才!我做过心理评估测验,我起码也有十八岁的心智,你开什么玩笑?!
「如果妳想折断筷子,使力不对。」他睇了我一眼,用拇指就掐断一根筷子,「像这样。」
我闷头扒饭。没有暴怒果然是对的。
「有客人来访吗?」他轻描澹写的问。
幽怨的瞪他一眼,天知道我没挂点完全靠运气。「…来了两个。」
「才两个?」他终于有点表情,勉强可以解读为讶异,「太吃惊了。」
…不然该来多少?!再加上一打吗?「我才十二岁欸!」终于压抑不住的吼出来,「最少你也该派个人帮我,就这样把我丢在家裡…」
「古人十二岁就受聘,十三岁出嫁,十四岁就该有小孩了。」他泰然自若的喝汤,「是大人就别撒娇,自己的性命自己保护。」
…你这王八蛋!!
咖啦一声,我把手底的筷子掐断了。
「潜力不错。」柏人站起来,开始收桌子,到厨房洗碗。
我前辈子是干了什么坏事,必须和这个人住在一起呢…?
看到他走入地下室,我的心脏勐然缩紧。来了两个「客人」,被我打死了一个。
另一个古怪的看我一眼,就逃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尸体拖到地下室,然后锁起来。
我不敢去想整件事情,但更让我害怕的是…逃走的那一个,眼神明显的感到我令他毛骨悚然。
…怪物觉得我是「怪物」。我将脸埋在掌心。
听到脚步声轻轻的在我身边停住。我还是没有抬头。
「…致死伤不是枪伤。」他的语气还是冷冷的,但掩饰不住一丝兴味,「不过干得不错,能化成人形的双头蜈蚣居然一击毙命。」
我咬紧牙关,试着摆脱噁心的感觉。「…椅子腿比较好用。」
「我看到了。牆壁和地板像是蜂窝似的。」他批评着,「妳怎么知道他的弱点在那裡?」
许久我没回答。那噁心的体液和哀号,翻白的眼睛和死亡的气息。「…那裡特别黑。」
他没说话,迟疑的,我抬起脸,他背光的脸庞居然涌出笑容。讽刺的、阴森的。
「那妳看得到我的弱点吗?」
我想别开眼睛,但被他金属似的眸子抓住了。像是一根针勐然抵着眉心,发出一阵阵名为「恐惧」的寒意。
不由自主的开口,「…嗯。你藏得很好,碰不到。」
他放鬆了,我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垮在地上,脸孔贴着地板。眼泪缓缓的流下来。
说不定最恐怖的怪物就是我,不是殭尸或其他东西。
在我意识到之前,他拎着我的后领,像是拎着一隻猫似的,从往地下室的门口,扔到客厅的沙发上面。力道用得这么巧妙,所以我呆若木鸡的端坐在沙发上。
「很好。」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澹澹的、冷冷的,「真不错,很好。」
***
我不知道他想怎么安排我,或想对我怎么样。
柏人工作的时间不一定,待在家裡的时间也不一定。他对我接近不闻不问…连打靶的时候也只在我身边冷笑。
不过他倒是教我怎么拆开枪械,怎么清理,然后重组。
拎起我重组好的枪,「妳不觉得少了什么?」而我瞪着桌子上组不进去的零件气馁。
「我知道妳对图像很迟钝,但没想到这么迟钝。」他批评着,「妳数理一定很差劲。」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
但我还是学会怎么拆枪和重组。我说过,我语文能力很强,这世界对我而言,只要「转译」成文字就没有问题。等我弄懂枪械的零件名称和组装顺序,那一切就解决了。
我甚至打靶准了一点了…因为我从书架上翻到一本「枪械概念与使用手册」。捧着那本书,我抬头问着正在保养手枪的柏人,「子弹上的符文很浅。」大声的读着手册,「…『子弹射出会因枪管而使表面磨损。』符文不会因为射击被磨掉吗?」
「那是妳觉得很浅而已。」他澹澹的回答,「妳不了解符文可以『咬』多深。」
我有一种强烈不舒服的感觉。但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册。
一个月后,柏人扔了一张身分证给我。除了名字,我所有的身分都被改过了。
「现在妳是从欧洲回来的天才儿童。所以可以跳级上国中。」他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我带妳去注册。」
「…为什么?为什么我必须要…」我的过往为何要一笔勾消?
「因为妳是被殭尸咬过的人。」他推了推我,虽然不是很用力,却很无情,「灾变之后,人类对痊癒者有着太过敏的反应。」
我哑口无言。没错。虽然警察会干涉,但还是有人动用私刑活生生烧死领有痊癒证明的感染者。
「我死了你不就轻鬆了吗?」莫名的,我生气起来,眼中充满屈辱的眼泪。
「我很少犯错,犯错就一定会扛起责任。想死就自己去死,在我的范围内是尽量避免。」他说得很轻鬆,但我还是顽固的不想动。
我也不想、我并不想变成这样,也不想要被殭尸咬啊!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痊癒了,却要被所有的人害怕看不起呢?!我讨厌这一切,我不要去上什么学…
「小孩子都讨厌上学,我明白。」柏人点点头,然后…
他居然将我扛到肩膀上,坚硬的肩膀刚好顶着我的胃,让我好想吐。
「放我下来!」我尖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放妳下来好打妳一顿屁股?不好吧,我昨天才看过『爱的教育』。」他轻鬆的像是扛着一袋卫生纸,而不是一个拼命挣扎的少女。「在妳二十岁之前,都必须接受合法合理的教育。」
然后一如惯例,将我摔在助手座,把我像是货物一样用安全带捆得不能用力呼吸。
「我不要上学!」我尖叫着想解开安全带。然后匡琅一声,我瞪着右手腕上亮晶晶的手铐,他面无表情的将我铐在车窗上的把手上。
「我想我说过了,我把妳当成年人看待。」他心平气和的发动车子。
…现在我又变成成年人了?「放开我,放开我!」我拼命撼动手铐,很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
「如果妳不乖乖进校门,我不介意用链子将妳拖进去。」他掏出一条狗练,露出一丝冰冷的笑。
「…柏人,你根本是个变态!」我用最大的力气吼了起来,安全带快勒进我的肉裡头了。
「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他踩下油门。
昨天我在他书架上面发现了「下毒入门」。我觉得我该好好研究一下…
※
一路行来,我渐渐忘记要挣扎,目瞪口呆看着整齐清洁的道路、衣着华丽的行人。
我自幼住在位于贫民窟的红灯区,上的是贫民窟的小学。虽然幼稚园老师拖着我气喘吁吁的跑去找爸妈说,「这孩子是天才!你们一定要送她离开这个垃圾堆!
」但因为我的天分不够全面,所以没有通过培育考试。
跟充满贫民窟的城南比较起来,城北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我以为只是电视场景呢…没想到现实中居然有这么完美和谐的地带,距离城南,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车程而已。
我出院就让柏人接回家。他住的地方在城西的山区,最近的邻居是山脚下的便利商店。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有人过得这样安逸富足,我们却必须在疾病和死亡的阴影底下生活呢?
「…我不想上学。我跟他们不是同一种人!我、我…」我甚至是个怪物。说不定哪天会被泼汽油,点上天谴的火焰。
「哪种人?不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柏人将车拐进一个小小的上坡,「我说过,是大人就别撒娇。」
他停车,帮我打开手铐。「还是我要帮妳挂上漂亮的链子,一路拖妳去教室?」
…哪裡可以买到砒霜?在汤裡下砒霜似乎很不错。
我沉重的下了车,豪华气派的校门口让我晕眩了一下。多少人打不起疫苗,连饭都吃不上,他们却花这么多钱去弄个毫无用处的豪华大门!
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让我很恶劣,非常恶劣。
但我的监护人根本不管我的感受,他抓着我的手臂,将我一路拖到校长室。虽然我知道我是用「红十字会抚卹条例」进来的,身分是「殉职遗孤」,但校长谄媚到让我起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红十字会的权威有多大。
连老师的态度都那么谦卑,让我难受得要命。柏人「尽责」的将我送到教室,我发誓,他那张铁皮打的面具底下,一定是狂笑。
「就这样。」他把书包递给我,「放学我会来接妳。」然后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师非常和蔼可亲的要我上台自我介绍。我望着底下兴奋好奇的眼神,有气无力的在黑板上写了「林靖」两个字。
「…我叫林靖。希望可以跟各位同学好好相处。」
后来老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注意听。只听到什么「英勇殉职」、「父母双亡」、「遗孤」什么的。
这真的是天大的谎言。
我以为无聊乏味的课程已经是折磨了,没想到下课才是地狱。
「小靖…这样叫妳好吗?」坐我隔壁的女生非常热情,「妳…妳爸妈是哪个部门的?」
裡裡外外围了三圈好奇的同学,通通竖尖耳朵等我的回答。
当然啦,我应该唬烂一下,好让自己平安过关。但我发现,说谎也是门大学问。
「…早餐店。」我决定据实以告。
同学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是真的。」发问的女生一副兴奋的样子,「红十字会的人都有保密合约,小靖也签了吗?」
啥?
「那么小靖以后也要进红十字会吗?」另一个脸圆圆的女生很兴奋的问。
吭?
「小靖,妳从约克郡来的对吧?」班长也来凑热闹,「妳住约克郡的哪裡?」
七嘴八舌的问题中,我只觉得一阵阵头昏。「…我住城南。」
这总可以吓跑他们吧?抱着一种自虐的快感,我决定吐实…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约克郡的城南在哪啊…」一个瘦小的男生仰头,打开笔记型电脑,啪啦啦的开始搜寻。
「对了,那个送妳来上学的帅哥…是谁呀?」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班上的女生吱吱喳喳的讨论起来。
「好帅喔!」「比偶像歌手还帅呢!」「他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我觉得更晕了。站起来,我决定去洗把脸。
「小靖,是妳哥哥吗?」好几双期盼的眼光望着我。
我又不是遭天谴,怎么会有那种哥哥?!
「…他是我的监护人。」
※
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
这事实让我怒不可遏。我虽然是城南出生的孩子,但爸妈都坚持在这团溷乱中活得有骨气、有尊严。身为他们的独生女,从小我就被殷殷告诫,虽然环境如此,但要活得出淤泥而不染,说谎更是万恶之首。
现在我却得用这些谎言去上学…这真的是太无耻了!
好几次我试图让同学了解,我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但他们却自己编剧编得很乐,帮我编了一个荒唐绝顶的凄美身世,甚至连柏人都插上一脚…
气死我了!
我开始避开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同学,下课就缩在图书馆。对这一切抱着无能为力的愤怒。华美的校舍、无忧无虑的同学,所有的不幸和惊惧只是网路新闻的几行字,茶馀饭后的惊悚故事。
他们被保护得这样周全…精心镂刻的符文,定期巡逻的红十字会和警察…他们什么都有,但在相隔半个小时车程的另一群孩子,却什么都没有!
我讨厌他们,同时也非常讨厌这样安逸的自己。
坐在书架后面,我静静的擦着眼泪。
「啊…妳就是那个转来的小不点吧?」一个和善的声音响起,却让我跳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魔力,我慢慢的转头,看到他…他衣服上的刺绣告诉我,他是国三的学长,但他唇角的黑暗也告诉我,他是某种「非物质生物」。
起码拥有浓郁血统的非物质生物。好吧,照柏人的说法,是妖怪。
「哭什么呢?」他按了按我的头,手指纤长而温暖,「被同学欺负吗?」
我知道应该要闭嘴,然后快快逃走。但我觉得孤单,生气,无能为力的忧伤。
「…这世界,太不公平。」狠狠地,我用肩膀抹去了泪。
「可怜的小不点。这么小就开始想这问题吗?」他抚了抚我凌乱的头髮,「所以快点长大,好扭转这种不公平吧。」
他长得很好看。我愣愣看着他温暖的眼睛。
同学都觉得柏人很帅。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讥讽而无情。想从他那儿得到温暖,我还不如开冰箱。冰箱都比他的温度高些。
人如果没有温暖存在,哪裡帅得起来。最少这位学长很温暖,所以很好看。
我看着他的名字,他叫做「叶岚」。
「…嗯。」我擦了擦眼泪,站起来。
「妳叫林靖?下课后我几乎都待在图书馆。如果还想哭,就来找我聊天吧。」他笑起来,像是两个月弯。
「…好。」
我在这个华而不实的学校,交到第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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