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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身影穿梭在火势颓弱的树林中,还未被彻底燃烧的树干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油脂,在高温炙烤下发出不绝于耳的啪啪声。范旭所经过之处,两畔火焰骤然熄灭升腾出轻烟。

玉枢落后五步安静地行走,首领没有开口说话他便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目光也始终落在五步外首领的脚根上。

“为什么!”

“呃……”玉枢不明白首领这话究竟是何意,茫然地抬头朝前方望去,目光随后被那丑陋不堪的藤条箱吸引。

“你的每一次落脚都恰好覆盖了我的脚印,这是为什么?”

玉枢脸上出现一抹红润,如小女儿姿态:“也许……是巧合吧!”

“巧到你的步伐频率也和我保持着一致,无论我快与慢,从进入树林开始,从无例外。”

玉枢紧了紧捧在手上的剑,这是首领的剑,沉甸甸的剑鞘却掩藏不住剑的锋芒,让玉枢生出捧着一株仙人掌的感觉,若不是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早已将手中之物抛了出去,就在首领开口说话的那瞬间,这柄剑上的气息更凛冽三分。

剑上令人窒息的气息让玉枢明白,自己必须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玉枢从来不觉得自己愚钝,不但如此,他甚至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是天目中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不然首领何必让太罗这些脑子里永远只有命令、血腥、女人的家伙听从自己调遣。玉枢在这瞬间想到七八种合理合情的答案,但说出口的却是最蠢的一句话:“因为我想成为首领您一样的人。”

耳中传来的是范旭嘿嘿的冷笑。

“我知道这样的答案很蠢。”

“岂止是蠢,简直是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这是马屁的话,无疑是我知道的最憋足的马屁。”范旭放慢脚步看着四周被烧成黑炭的树木:“如果刚才从你口中说出来锦绣文章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因为我不需要这样的人;如果我听到的是大义凛然或平庸不堪的话的话,你不会死。但我会将你再次踢回卯组。”

不知什么时候,冷汗早已爬满玉枢脊背,但他却不敢多言,只是同样放慢脚步,一如既往的每一次都恰好将范旭的脚印覆盖。伴君如伴虎在玉枢看来已经不算最恐怖的事,首领的性情翻覆在天目是有名的。

范旭继续说道:“在十多年前,那时候我具体多大已经忘记了。我也是如你这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人身后,我心里就一个念头,我要成为和眼前这人一样伟大的人,我会在他走过的道路上重新走一次。当时那人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玉枢没有愚蠢到去问首领当时的回答是否和自己刚才回答大相径庭,反问道:“当时问首领话的人是影主?”

范旭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那时候我始终相信,只要努力了、付出了,就会有回报。我相信你此刻的想法也是如此。”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范旭轻轻摇头:“在修道界,成功与付出从来不会对等,还会有更多的东西制约着你影响着你。这些东西会让一部分人超然于他人之上,也让一部分人沉沦为他人附庸,再不济者平庸一生默默无为。”

玉枢已经明白首领要说的意思:“比如身世地位、天赋天资?”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肯服气,而且要让你明白这些必非得要你自己去碰得头破血流。当你真正明白了一些东西,它们才会真正属于你。越是聪明人越是不愿意低头,实际上到你认识到这些的那一刻,你大概已经被磨得没有了棱角,真不知这是聪明人的悲哀还是不幸?”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玉枢这句话比范旭更加斩钉截铁。

范旭却没有反驳,只是晃了晃手上的藤条箱:“这箱子主人的身份你该猜到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享父辈福荫的二世祖。”玉枢自然知道首领口中所指,径直说道:“影主修为讳莫高深,他得到的却只有这么一点,以为赚了一个夜叉的凶名就可不将他人放在眼中,首领敢与君岳抗衡,自然不会在乎这废柴翻上天去。”

“连我都要恭敬称他一生少主,你又如何能躲得过?这就是身世上的优渥;至于废柴嘛,以前他确实如此,但现在如果谁还把一个道神同体的人称为废柴,恐怕世间所有修道者和炼神者都要羞愧得自杀。”

玉枢目不转睛地盯着藤条箱,如果这话不是从首领口中说出,他必然会第一个提出否定,因为道神同修这样的事就和魔神大战的典故一般,只在传闻中有只言片语的被人们提起,大荒真正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记载。

“这是夜叉安身立命的杀器,比双刀更可怕的大杀器。只要它一天在我手中,夜叉就永远也不可能走远。”

玉枢耸动者喉咙,又抿了抿嘴问道:“就是在婚礼上杀害乙组两人的那张长弓?”婚礼上那一幕一直让玉枢难以忘怀,本来只是空荡荡的弓弦,一旦被拉动便立即有精光在弦上凝聚出一支长箭的形状。

“别小瞧此物,即便是乌蛮也被夜叉一剑射断手臂。”范旭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偏题了,随即纠正道:“这是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天赋!夜叉的天赋是我平生罕见,两年时间修炼到完骨境,比当年的影主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炼神者、修道者,若是单纯论起技巧而言,近身击杀甚至不属于影主当年、凭借一词一曲让弱水那个小杀手跻身花魁,在此之前还和我说了一些取财求财的门道。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世上是否还有他不会的事物?若他能平庸一些,我让他享受一世安稳富贵也未尝不可,可是他太聪明太厉害,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将会成为最恐怖的敌人。”

“没有对手,我会寂寞得死去!”玉枢轻轻说了一句忽然望向已经停下来的范旭:“你还要执意上山?”

范旭叹息一声,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上:“送他一程,也算是回报影主当初的知遇之恩。”

玉枢下意识撇撇嘴,忽然觉得首领也并不是高高在上,自己要追上他也不是不可能,因为面前的首领说到底还是人。

“你觉得我很虚伪?”

玉枢立即收敛神情,尽量要自己情绪控制在浑圆一体的范围内:“不敢,只是觉得首领有些意气用事。为了抓夜叉他们已经暴露了太多东西,那处高山也是夜叉为自己选择的埋骨之所,无论他天赋如何,可太罗手下每一个人修为和他比较起来也只高不底,首领再做这画蛇添足的事,反倒将自己也暴露了。”

范旭屈指一弹,玉枢怀中长剑在轻鸣中带着一抹清光冲天而上:“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宵小而已,自从影主将他们赶出去后,弱水这些人就成了惊弓之鸟,也只能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而已,他们能奈何我?”

“只要是对手就不该轻视,况且还有一个君岳,青隼态度暧昧也一样不得不防。”玉枢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既然首领已经决定上山,作为属下的它们来说,要做的就是扫清上山的道路和可能出现的变故。

一道道指令被玉枢用隐秘手段传递出去。

他将这次行动戏称为捕鱼,对此玉枢也以船夫自居,既然号称行舟湖面自然也就要有能兜住江河里所有鱼的觉悟,不管是虾米还是逆天的大鱼。

剑光穿过被烧焦的森林,冲天而上。

仿佛是另一个旭日。

剑气充斥于天地间。

山顶的上众人也在这一刻感受到磅礴剑气,太罗神情一凛:“首领即将登山。”

旁边三人都明白太罗的意思,这是要即刻杀死夜叉的命令,因为他们谁都不想顶着无能的头衔被首领剥夺修为,沦为卯组或更低下的门童。

杀人对乙组成员来说不是难事,天目在编制上虽然不能算做真正的杀手,但在影主兵解后,范旭最先不甘雌伏,对于甲乙二组的训练本就是为执掌影牙牛耳,对抗青隼而存在的。可是横在太罗几人眼前的现实又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几人面面相视,却都不明白那能在眨眼间将华诚毙命的白色虫子为何物?

“莫不是传言中的符蛊?”

太罗狠狠剜了一眼冒然开口的属下:“符蛊乃是符祖项天青的不传之秘,被西林帝国国君保护得严严实实,就连天阙世家也休想得到,如何可能辗转千里到夜叉手上?”

先前开口说话的人也不过这么一说,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自己的乱说的。

因为身在高处的缘故,这里长年潮湿,加之寒冬深夜露水浸润,周围石块上都长着稀稀疏疏的青苔,宋钰实在找不到干净的石块,最后只能随便找一块石头靠着,无奈地苦笑。

被骂着卖弄的小家伙浑然不觉,再次爬回莲台上,不紧不慢地蚕食起那抹紫色的莲叶。咔咔的脆响不时在山坡上传来,这会再没有人相信着胖乎乎的家伙是好相处的,毕竟华诚的尸体此刻还带着余温地横在面前。

“便宜你小子了。”宋钰一生修为都被五彩连莫名其妙废去,对这莲台自然没有好感,小白既然愿意,那就让他啃个够。他也明白,恐怕这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苦中作乐了。小白的出现虽然可以保证自己性命,但对于失去了真元的他来说,却不愿独活。

“宋钰!”夺人气急败坏地吼着冲过来:“那是我父遗物,不能让这家伙毁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像牯牛一样试图用脑袋将宋钰手中的莲台撞飞。

小白忽然抬头,小嘴里隐约还含着没来得及嚼碎吞服的莲台碎片,刚要想惩戒这打扰自己进餐的家伙,猛觉天地骤黑。

随着宋钰将莲台收回袖笼中,弥漫在山坡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气息瞬间消失,夺人停下脚步惊诧地抬头望过去,随后他就被太罗用两根手指勾住衣领倒拖回身后。

“杀了你们也没意思,都走吧!”宋钰瞟了太罗几人一眼,最后落在乙勿身上:“你留下送我。”

“不送!”乙勿冷冰冰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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