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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幅图也是计家曾经珍藏的图。

计英回忆着,道,“我只是儿时见过,记不下来了,上面画的园林叫做秘园。”

这秘园图浑然不见踪迹,眼下紧急时候,是怎么也用不上了。

计英可惜。

但在此时,住持突然开了口。

“秘园?老衲曾听过了世的大长公主说,公主看过一幅园林图,就叫秘园。”

他说着,指向塔顶。

“那图就在塔顶!”

宋远洲和计英、陆楷三人面面相觑,万分惊讶。

谁能想到失踪的秘园园林图,竟然就在这座没被陆梁炸毁的塔上。

陆楷和住持立刻上到了塔顶,拿下了那幅图。

计英一看,讶然确认,“就是这幅!”

按照其他六幅图打开秘密的办法,他们立刻揭开了第七幅图秘园的二层。

二层解开,计英和宋远洲都愣住了。

这一层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条短线。

另外六幅图合成的地道图,已经交到了宫中。

这些零星短线令人看得迷惑不解。

陆楷和住持看得迷糊,但计英想到了什么,寻来纸张,将那六幅图合成的地道图,及凭着记忆,重绘在了纸上。

连计英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在无意间记住了地道图。

这或许得益于当年在歌风山房摹绘园林图的经历... ...

再将第七幅图与重绘的图叠在一起,宋远洲忽然笑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只有一个大的通道呢?果然还有另外的通道和出口,原来就在这第七幅图上!”

他指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那里就是替代被炸毁的寺庙的通道口!

他们没有保住寺庙,却有了新的通道。

不管是宫里的侍卫出来,还是别院的官兵进城,陆梁的破坏计谋都没能得逞。

陆梁立刻带人寻了别院的人疏通新的地道。

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山间已经隐隐有了大量官兵的声音。

他们集结着,抖擞着,借着地道之势,神出鬼没地向着金陵城包抄而去... ...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下来。

计英和宋远洲坐在一片废墟的寺庙之中,坐在藏书塔一层的檐下。

还有零星的积雨从飞檐上落下来。

而山中雨后清新的空气灌入两人口中。

他们看着远方的浓烟,握紧了彼此的手。

*

厉王叛党在叛乱三个时辰之后,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官兵从外自内围剿殆尽。

厉王眼看着自己的人马被天降神兵打败,死的死、残的残,一口老血自胸腔喷出,没等官兵捉拿,便从马上坠下,没了气息。

其余人在厉王的坠马声中,或束手就擒,或困兽之斗。

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兴远伯陆治通满脸血污地听到厉王兵败的消息,自来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不可抑制地慌张。

“必须要逃,不能被抓到!”

逃了,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逃不掉,等待他的就是死!

只是令陆治通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换了官兵的衣裳,刚离开那藏身地,准备潜在人群中逃离。

突然有三支利剑破空而来。

陆治通堪堪挡住了两箭,却还是被其中一箭射穿了手臂。

他痛倒在了地上。

而射箭的人这次打马走上前来。

来人坐在一批白马上面,满身银甲与白马呼应着。

雨后的风吹得他身后的披风裹起。

陆治通仰起头看到了那人,他心下一跳。

“魏凡风?”

计获笑了,“看来兴远伯是忘了我真实的名字,或者说,还妄想着杀了我计家人,今日周旋过去,再从我手下逃出一命?”

陆治通确实没叫出计获的真名,就是想再做周旋。

可计获早已识破,将他的心思说的一清二楚。

陆治通不知道计获如何晓得是他害了计家,但他脸色灰白了一时,“你要怎样?”

“不怎样,手刃仇敌而已。”

计获一字一顿说完,三支箭再次搭在满弓之上。

可陆治通却突然喊出了一句话,“陆楷我儿!快快救我!”

计获手下一顿,陆楷打马上了前来。

两人目光接触,计获问他,“你是要我放了你父亲吗?”

陆楷点头。

计获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我做不到呢?你为我兄妹示警,计获感激在心,但这大仇我必须要报,不然对不起我父兄和计家上下遭受的苦痛!”

计获这般说,陆治通听出些许。

他一下指了陆楷,“你、你这逆子,竟然是你告诉了计家人... ...也罢也罢!快快救了为父,拿下这计家残孽!”

计获也警惕地看住了陆楷。

可陆楷却下了马来,走到了陆治通身前。

“父亲,儿子不孝,方才已替兴远伯府铲除了陆梁这叛党孽障。”

他突然说起这句,陆治通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你杀了你哥哥?!你怎么敢... ...”

但他忽然在自己儿子沉沉的面上,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会也要杀了我吧?!”

陆楷摇了摇头。

计获皱眉。

陆治通陡然升了希望。

可陆楷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希望破灭了。

“但我也不会放了父亲。当年计家家主计青柏,并没有对你出尔反尔,我问过母亲,你的事情本就是外祖父自己查到,与计青柏毫无关系。可你却因此生下仇恨,害了计家,还追杀计家兄妹多年。

兴远伯府满门忠君,不能由你这样的人败了这忠君爱国的名头。陆梁已死,至于父亲你,是儿子不孝,救不了你了。”

陆治通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下一息,陆治通猛然破口大骂起来,可陆楷却跟没有听到一样。

他转身问计获。

“计三哥,将此人交于朝廷,可以吗?”

计获看着陆楷,也看向了惊恐地面上抽搐的陆治通。

突然觉得三箭射死他,着实是便宜了了他。

计获念及此,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三支利剑缓缓取了下来。

多年的仇恨在心中如天上的阴云一般,慢慢地散去。

他最后看向陆楷。

“也好。”

... ...

*

宫变后的第五日,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街面上的血污已经在那天的雨中消失掉了。

有个小娃娃从苏州城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他赶到金陵宋家的时候,正看到有两人在廊下吹风。

一人站着,穿着柳黄色的衣裙,那是他美丽的娘亲。

而另一人坐着,着墨绿色长袍,正仰着头跟他娘亲轻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温柔的笑。

而他娘亲微微抿了嘴,脸上有些许红晕。

小人儿忘念迈开小短腿飞奔了上前。

“娘亲!娘亲!”

计英这才看到了忘念,两步上前一下将小娃娃抱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没到午间就到了?”

忘念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直往计英怀里钻去。

“娘亲不想我!根本不想我!孩儿委屈... ...”

他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计英哪里受得了这个,连忙抱着他哄了起来。

但小人儿眼泪掉了两滴,便在计英肩头打量起了坐在椅子上的宋远洲。

宋远洲朝着他笑,跟他招招手。

他眨巴着水亮的大眼睛,想说什么,又碍于称呼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计英抱着他转身,径直走到了宋远洲身前。

她忽然开了口。

“忘念,叫爹爹。”

檐下有小黄雀啾地一声飞跑了。

小人儿小脸如同被点亮了一样。

而宋远洲却抬头看住了计英。

他看到她明媚的眼眸一如年少,嘴角却扬起了温婉的笑意。

宋远洲在日光下慌了眼睛,但一声又脆又响的“爹爹”,将他叫回了神。

小人儿扑到了他的膝头。

“爹爹!爹爹!”

宋远洲一下抱起了忘念,甚是顾不得腿上的伤,将儿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次忘念小人儿眼泪哗啦啦落个不停,计英也抹了抹眼泪,她又拍着忘念的屁股。

“小心点,爹爹腿上有伤。”

宋远洲却道,“无妨,无妨。”

他一手抱着忘念,一手握住了计英的手,看住她的眼睛。

“英英,有你有忘念,我什么伤都不怕,什么伤都能好。”

计英眼泪又落下了豆大的两颗。

但这时,有人发出了异常不满的声音。

宋川拉着宋溪走上前来。

他叫了宋溪,“你听听,你弟弟说的这是什么骚话,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太医放在眼里?!”

宋溪笑到不行。

宋远洲尴尬地轻咳两声。

计英红了脸。

忘念小脑袋左转右转,眨巴眨巴眼睛,转身又钻进了宋远洲的怀里。

... ...

又过了三日。

厉王宫变那日的所有痕迹,就如清晨的白雾一样,日头出来,消失殆尽。

宋远洲的腿伤好了许多。

如今的他早不是当年病弱的宋远洲,在深山疗伤那几年,吃过最苦的药,治过最痛的伤,思念过最爱的人,而现在,所有的一切如同伤病一样慢慢治愈了。

他又活过来了,拥有了正常人的强健体魄。

计英这几日都带着忘念在宋家陪着宋远洲。

忘念小人儿每日都要黏着他的爹爹,一会同爹爹好得不行,拿着木头小人和小马,等着他的爹爹给他做新的小木头物件,一会又同爹爹生气了,噘着嘴抱着膝盖坐在廊下的石阶上。

宋远洲过来问他,“念念为什么不高兴了?”

小人儿噘着嘴问宋远洲,“爹爹为什么不早点找娘亲和我?”

宋远洲爱怜地道歉,“是爹爹不好,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了。念念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人儿点头,眼睛咕噜噜一转。

“那爹爹给小弦妹妹也做会动的小木人吧。”

宋远洲摸着他的圆脑袋,“好。”

计英晚间哄了忘念睡觉去了,宋远洲同计英在窗下说话。

宋远洲拿了折扇替计英打扇。

天气要转凉了,天上却依旧星河闪烁。

计英想起了计获,“哥哥这一次是立了大功,从那天之后一直在大营里,今日匆忙给我递了信,也没能说上两句话。”

宋远洲打着扇子,“三哥这次要升了指挥使了,又有郡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计英抿嘴笑了一声。

宋远洲那句“郡王看重”可不是一层含义,还有菱阳县主的那层含义在。

计英也从窗下的小桌上拿起团扇扇了扇。

窗下有流萤轻轻地飞着。

她问宋远洲,“你可知道三哥下晌同我递了什么信儿?”

宋远洲思索了一下,看着她晶亮的目光,“是计家恢复清白的事情吧?”

“正是。”计英想到计获送来的消息,不禁挺直了脊背。

那日陆楷和计获一道将陆治通送进了宫中。

不管陆治通怎么打骂陆楷,他都不为所动,反而面圣的时候,将陆治通污蔑计家的罪行,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计获当止不住洒了泪。

皇上闻言让人再行重审陆治通。

今日计获递来的消息,瑞平郡王也跟皇上情愿,要求为被污蔑八年的计家恢复名誉,为计获兄妹重正出身。

计英说着,眼睛的晶亮化成了泪,她看向流淌的星河。

“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在天之灵保佑,计家终于洗清罪名,恢复了清白!”

天上繁星闪烁。

宋远洲揽住了计英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夜静悄悄的,窗下的流萤飞到了窗边,那微弱和轻暖的光亮,如同神仙洒下的造福人间的仙术。

宋远洲轻声叫了计英。

“英英,七幅园林图揭二层之后,放到宫里修复,就快要修好了。到时候,你带回计家吧。”

这话让计英迷惑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宋远洲。

宋远洲给她投去确认的眼神。

“带回计家,帮助计家东山再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带着计家,重返往日的荣耀。”

这话令计英更加迷惑了。

“我?”

宋远洲笑了,“是呀,三哥定然要做指挥使了,计家是造园世家,家主还应该由造园师来担当,这个人,不是非你莫属吗?英英,你可以做好这个家主。”

计英在宋远洲的话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去做计家的家主,去做一名女造园师,去做她一直梦中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单纯地留在他身边。

这是宋远洲在五年之后,重新给她的爱意。

这种爱不是束缚也不是强迫,是尊重,是给予选择。

那群萤火中飞越过了窗边,在两人身边环绕着。

计英这才看到原来男人今晚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

月光、灯光、萤光。

计英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她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节,一不小心贴错了灯谜的那个少年。

少年转身看来的目光有浅浅的惊喜,他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计大小姐,认错人了吧?”

彼时,他问她。

计英在他那一刻的温柔里晃了神。

在之后的八年里,她一直在想,她确实认错了人,男人没有再真心地温柔过。

可今日,她再看到眼前的人,她突然觉得答案又变了。

原来,她又拥有了那年上元节的宝蓝色衣袍的少年。

他已经成长为如松柏一般挺立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在她身边。

月光洒下。

计英看向宋远洲,宋远洲也看向了她。

流萤环绕着,将两人距离不断地拉近。

夏末的夜,有小娃娃在内室呼呼大睡,而安静的窗下,有两人经历磨难与成长,紧紧地相拥,轻轻地相吻。

天上银河闪烁着流淌,月牙儿挂在房檐。

流萤又飞出了窗外,融进了安静祥和的夏夜之中。

*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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