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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男子的面颊上浮出一丝赧然,“其实早在岁首,我就曾托人试探过。可你没答应……”

“你是说,宫筵隔日的那个早上,姚公来登门拜访的时候?”朱明月惊诧地问。

张辅点头。

朱明月失笑道:“原来真的是你让他来的。我还说呢,堂堂朝廷第一首辅、御前第一谋臣,如何会来做些保媒的事!”

她一直以为是那僧人一时兴起的戏言。

“当晚我将你送回府,去酒肆寻两个胞弟,正巧碰见了姚公。那时几位叔父正与成国公争抢你的婚事。说起来,我也觉得自己甚是唐突。”

“文弼,你是个温和的人,一向宽容敦厚,与人为善。却殊不知人心险恶,”朱明月的目光柔软下来,轻声道,“我们多年未见,那时才刚遇到,你又怎么会呢?岂不是受了姚公的蛊惑。”

张辅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又有些嗫嚅地说道:“非是姚公,而是我自己觉得即便叔父们是玩笑话,现在提起这件事,也未尝不是个好时机。毕竟遥遥五年,而今珠儿你总算回来了,我不想……”

“不想再错过。”

纯白的云在天边划过一道浅痕,朱明月抬眸,从那对方清润的眸子里望见了自己的一抹倒影。一贯温润的男子,因认真和羞赧,面色晕起淡淡的绯色,连按在她肩上的手指也有些微颤。

“可是文弼你要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这个时候,与成国公府沾边的任何人,恐怕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牵连……”

倘若形势转换,换成是她退避三舍都犹恐不及,绝不会仅凭义气就不顾身家性命。

“我知道,”张辅望着她,“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一定会后悔。”

男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执著和痛惜,让朱明月怔怔然,忽然之间很难说出任何拒绝之词。檀唇轻启,她刚想说些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蓦然打破了宁谧。

什么声音?

在宫里面怎么会有类似炮仗的巨响!

鸟雀惊得扑飞,张辅和朱明月两人同时寻着声响瞧去,却在朱红宫墙的另一端,见到了一个朱明月最不想遇见的人。

沐晟。

即便是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朱明月也一眼便瞧出是他,青缘赤罗的绯色官袍,笼巾貂蝉,朱缨束冠,都是王公贵族的穿戴配饰,衬着本就俊美的出众容貌,更加高贵轩昂非常。眉目间却是冷的,仿佛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寒冰,就算隔着八丈远,也能感受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凛寒之气。

又是他……

沐晟的手里还拿着一管形状奇特的铁器,吞口处正在冒着白烟儿。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朱袍紫带的老宦官,毕恭毕敬的模样,离近了才看清楚,居然是文华殿的尚宝监掌领大太监李福善。

“这火铳真是好大的威力啊!奴才早就巴望着瞧瞧,就求……求黔宁王给奴才试了试,不想惊吓到了信安伯和这位小姐,真是该死。”

李福善说完,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朱明月跟张辅,像是很抱歉打搅了这对鸳鸯。

朱明月将目光投到沐晟的脸上,此刻他也正冷冷地看着她,长眸敛着,一脸的倨傲和嘲弄。

刚刚那一枪,摆明是故意的。

“黔宁王,自从冬至的那次朝会,一直未曾上门拜会,是在下失礼了,没想到此番在宫中遇到。”

张辅礼貌地颔首,一揖礼。

朱明月听到张辅这话,不由思忖:这姓沐的莽夫数月逗留京城未回云南藩邸,却从未上过早朝?可他一个封疆大吏,留在京师里做什么……太祖爷时期早有规定,地方官员未有圣旨,不得离开驻地。

沐晟未开口,倒是李福善客气地说道:“黔宁王是进宫面圣的。”

张辅道,“既有事,便不打扰了。”

说罢,侧身让开道路。

客气并未让那锦绣官袍的男子领情,下一刻,只见他大跨步而来,径直走向朱明月。未有停顿的脚步,裹挟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朱明月不得不连连后退。一侧的张辅想要出手阻拦,跟沐晟来的两个随扈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岿然不动。

“先前还是曹国公李景隆,现在又是信安伯张辅,”沐晟把她逼退到宫墙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姚广孝这几年把你管教得可真好!”

声音很轻,含着的无限讽刺和鄙夷,朱明月脚下一绊,险些踩到裙裾。“黔宁王!”她愠怒地抬眼,压低嗓音,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女告诉你过多少遍,小女不姓沈,别欺人太甚!”

她更想跟他说,他要找的那个沈明珠现在就在皇宫里,真有能耐的话,大可以闯进去找!可她不能说,她不能惹祸上身。

“是吗?”

“难道不是?”朱明月恨声问。

沐晟笑着看她,倨傲而清隽的目光,划过她气得泛红的脸庞,“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谁让你堂而皇之地在宫中行走?”

朱明月冷声道:“黔宁王贵人多忘事?不久之前,皇后殿下将求娶的意思告知了成国公府,现今自然要召来进宫见驾。王爷说,小女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被召进来的?”沐晟微怔,一双黑眸眯起来。

“不信?”朱明月挑衅地看他,“没关系,黔宁王很快就不得不信了。”

沐晟被她一句话说得发愣,这时候,就被走上前来的张辅一把推开了。

“没事吧。”

张辅来到朱明月身前,关切地问道。

张辅的脸色很不好,转身就朝向沐晟想要发难,却被朱明月一把拉住。她朝他安抚地摇了摇头,看向那一脸若有所思的男子,略抬高下颚道:“在宫里面都能遇见黔宁王,真是巧得不得了。不过王爷带着火铳来进宫面圣,千万当心别走了火,否则下次,小女就得去爹爹的刑部大牢探望王爷了……”

李福善算是新贵,但心明眼亮,仅看朱明月的一身穿戴便知不寻常;闻言更是眼睛一亮,道:“原来是成国公府里的千金,老奴这厢有礼了!”

朱明月虚扶了一下,道:“公公是尚宝监掌领大总管?新晋不久,就已深得圣眷,往后还少不得要您的照拂呢。”

听话听音。李福善自然听说了选皇子妃的事,顿时眼睛睁得更大更亮。

朱明月也不多留,施施然揖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错身的刹那,她没错过沐晟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

张辅也想跟她一起走,刚迈出步子,就被李福善一把拉住了,“既然小伯爷也在,索性也跟着一道过去吧。黔宁王新改良了火铳,威力比原来不知厉害多少……不过那位小姐说得对,黔宁王可得好好看管着,别到了皇上跟前……”

通向西华门的甬道极长,出了内宫城门,接她的马车正在外面等着。

红豆坐在车辕上,远远瞧见了朱明月,连忙招了招手。

从宫城最西侧到刑部衙署,马车需要靠着城墙走,正北正南地行驶过两条直线,便是通向鸿胪寺的长安街;过白虎桥,一直往北就是宗人府,刑部在宗人府的正南端。城门楼下面把守着的侍卫,见到成国公府的马车,会拦下检查,再行礼放行。

马车最终在大门前停住,红豆扶着朱明月走下来,顺着几道内间门走进去,朱漆屏门的衙署内,最中间那间敞开门的屋里,朱能正在桌案前一张一张翻阅着宣纸。

比奏折还多的宣纸摞起来足有盈尺厚,上面描画的却是清一色的少年郎,落款处还写着姓名、年龄以及家世背景。堪比官媒行署里面的花名册。

“爹爹怎的没去奉天殿?”

朱能放下手中的画像,拍了拍身侧的裹腿杌凳,让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今日的廷议还是集议‘迁都’之事。昨个儿武将们跟六科的言官都快打起来了,皇上就没让武官参加,今日只召了言官,由内阁主持,都在殿前跪着写述词呢!”

朱明月失笑道:“所以爹爹就窝在衙署里,拿这些花名册相面,连午膳也不吃。”

这时,红豆端着热过两次的膳食走进来,热腾腾的,老远能闻到香味。

朱能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叹气道:“这几日,朝堂上的文臣和武将因为立储之事,势如水火;而咱们城西府邸却成了这些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地方。我想趁着生米未成熟饭,咱们先下手为强,赶紧自己谋个佳婿。”

朱明月端起碗的手顿了顿,又往里面盛了些米饭。

“那爹爹可找到称心的了?”

朱能囫囵吃了两口菜,含糊不清地说道:“挑来挑去,我瞧着张家那小子还不错。”

“我想过了,张玉跟我是刎颈之交,战场上十几年的过命交情,”朱能放下手中碗筷,“如果两家能结秦晋之好,门当户对、亲上加亲,那张老儿泉下有知,也会含笑的。而且张家的小子也的确不错,能文能武,人又长得俊俏。”

张辅。

“女儿倒是觉得,爹爹不必太过忧虑,许久以来都未尝见到宫里面有任何旨意,想必此事还在斟酌;倘若现在就擅自拒了这份好意,反倒不美。何况也不一定就是女儿呢。”

朱明月起筷给朱能添了些菜,不动声色地扯开了话茬。

朱能面有豫色道:“爹是看皇后殿下越来越喜欢你,见天的往宫里头召,又是留膳又是赏赐的,倒像是真有把你召进宫里的意思。”

“殿下召见的可不止女儿一个。其他府里的千金,其实也都是极好的。”朱明月宽慰道。

朱明月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能安慰朱能的心,但既然无法解决,多一个人担心也无济于事。此时她也终于想明白了,这门亲事既不能推拒,也不能另觅。那日李景隆的确说过类似的话,她却忽略了另一层意思——皇室有言在先,何人敢再与天家争女?此理,同样适用于成国公府。

别说现在没有人会来上门求娶,即便有,可敢答应?这算抗旨不尊,还是藐视皇家,又如何向一腔热切的徐皇后交代?躲,肯定躲不掉;那么随着立储之争的愈演愈烈,真的要嫁了吗?嫁给两位皇子中的一位,成国公府也将从此卷入到皇室倾轧之中。

在皇权面前,无论是位极人臣还是居功至伟,原来都卑微渺小得不值一提。

成国公府的一切是皇家给的,可她也不想看到爹爹倾尽一生换来的东西,就这么损失殆尽。是以,在这段时间中,她巧遇了李景隆,碰到了张辅,也撞见了黔宁王沐晟,甚至多次受到徐皇后的召见,这些却都不是她想见的人。

直到临近月尾,那人终于姗姗而归——

“什么急事,居然让月儿小姐连昔日在建文宫中传递消息时的暗号,都用上了!”

风尘仆仆,满面尘霜,光看这一身僧袍,果真有几分远游而归的味道。

“姚公这是从哪里回来?”

新铺的白绒毡毯上,一串泥脚印甚是显眼。

“夏元吉奉命去松江府疏浚河道,贫僧也去凑了凑热闹。”姚广孝掸了掸袍裾上的灰尘,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松江府。既无行李,亦无车马,身上也没有太多银票吧。应天府距离华亭那么远,随身却只带几个官僧,莫非是一路化缘,专程到河堤上去念经的?

“早前听闻谢学士奉命编纂类书,小女还以为姚公一直在翰林院。”朱明月道。

姚广孝摆手笑道:“贫僧的确是奉旨在翰林院监工,然华亭县能够输纳秋粮七十余万石,关系着京师里百万人的口粮,吴淞江和黄浦却忽然阻塞了淤泥。户部的夏侍郎此番去整治盐运,浩大工程,贫僧岂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朱明月了然地一笑,“原来姚公是去节衣缩食了。”

年年河道修缮,年年工程浩大,经手的是户部、工部,花费巨资的却是朝廷国库。若无利可图,想那河工任上辛苦艰难,也不会每年都有无数官员踊跃前往。

姚广孝说得别有兴味,实则却是专为“冒贪”,一人独挑户部、工部,替皇上分忧解难。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战祸才刚消弭,国库里好容易攒下的家当,自然要省着点用。否则哪儿还有银子修书、造船呢。”姚广孝语笑晏晏。华亭县的各种贪贿舞弊、官场绞杀,也是在这样的言笑中一击而溃、灰飞烟灭。

朱明月深知其中艰难,不由道:“所以小女也该庆幸,幸亏姚公将爹爹塞到了刑部,而非户部。”

姚广孝正端碗喝茶,闻言呛得直咳嗽。

“月儿小姐的火气似乎有些旺啊。”

朱明月就坐在他身边的敞椅上,静默了一瞬,垂下眼睫:“姚公,小女一直都在等你。”

与那波诡云谲、光怪陆离的官场不同,她不关心有多少人在已经上演的或是即将呈现的官场角斗中丧命、落马,又有何等精彩纷呈却血腥残酷的利欲戏目正在发生。眼下真切施加在她身上,强压给国公府的,才是于己相关,迫在眉睫。

姚广孝掀开那茶盅,好半晌都没喝,弯起嘴角时忽然笑得几分叹然,“月儿小姐等贫僧?那可真是稀奇了。贫僧也不问是何缘由,姑且来猜猜,是不是为了两位皇子求亲之事——之前贫僧为小姐说媒,小姐不愿;现在皇后殿下的颜面,小姐总不该不给吧?”

郁结许久,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朱明月的眼底陡然闪出一丝难堪,又觉得可笑,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明明有求于人,底气不足,何必要摆出理直气壮,又不可一世的态度呢。眼前这个人,是能够将成国公府从这场立储风波中择出来的救命稻草。她曾凭借自己的力量争取过,也曾挖空心思想尽办法解决。但是无果。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朱明月绝不会相信这世间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妙手回春之术。姚广孝不同。姚广孝是她所见过的抑或是当今皇上遇到过的唯一一个手眼通天的人。从当年北平藩邸的预言,到兴兵谋反时的笃定,凡他所言,一语成谶;凡他所想,无有不可能。

而他终究是现身了,百忙之中,也是在纳妃的婚旨即将颁布的前一刻,在满朝文武因储君人选吵得翻天覆地的时候,姗姗来迟,却也给她和整个成国公府带来了免劫的希望。因此她想,既然是求人,便得有求人的样子。

“在小女将那暗号发出去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是否有再见到姚公的可能;而今姚公现身于此,小女便认为,姚公愿意给小女指一条生路。”

朱明月说罢,敛身屈膝,朝着他深深地拜下去,“昔日种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姚公念在小女年幼不懂事,不予计较。同样的,如有所用,成国公府在一日,一日便义不容辞。”

阳光斜斜地投射在偏厅的地上,因衣袖轻挥而带起的尘埃,在阳光下轻轻飞舞。姚广孝用茶盖轻轻敲了敲杯盏,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咚声,须臾,弯起眉梢笑了:“善哉,善哉。识时务的人很多,却不是每个都能完全放下身价。尤其是小姐的后半句话,分量可是不轻哪。”

“还请姚公说出条件。”

礼尚往来,银货两讫,这是她对姚广孝多年来处事作风的深刻理解。即使让她先三拜九叩、磕头作揖,然后再将全部身家拱手相送,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莫说是行个礼、听几句挖苦的话。

“这么说,小姐真不愿?”

“不愿。”

姚广孝脸上的笑意更浓:“世人若都如小姐利落干脆,办起事来岂不爽快!那好吧……诚如月儿小姐所说。生路、死路贫僧不敢妄言,明路,倒还真有一条。先听贫僧讲一个故事如何?”

这个时候,门扉从外面被打开,红豆带着两个侍婢将崭新的茶具端进屋。锦碗里都是上好的茶叶,前日徐皇后特别赏赐的。等茶具在茶盘上一一摆好,侍婢尽数退出,朱明月便抬手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愿闻其详。”

冰裂釉的茶盏中,飘起烟丝袅袅。

姚广孝就着那口热气,喝了一口,“贫僧的故事,要从太祖爷打天下时、攻打苏州府开始。那个时候,张士诚还在苏州府中养兵,与太祖爷分庭抗礼。月儿小姐可听闻过?”

朱明月点点头。

“张士诚可以称得上是当世英豪,他之所以能够固守苏州城长达八个月之久,并非什么天命相助,而是因为得到苏州富民在财力上的鼎力支持。以至于后来苏州城破,天下稳定,太祖爷也一直对苏州城的百姓抱有很深的成见——

“苏州的苛捐最多、赋税也比别处多三成;但凡苏州商贾外出营商,必被当地官衙百般刁难。当时苏州城中却有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揣度出太祖爷意欲修缮皇城城墙的心意,将半数家产捐出,请求资助朝廷修筑长城,以换得太祖爷对苏州商贾的恩典。

“一介商人,却包揽朝廷之事,不可谓不胆大包天。后来那商人更是想趁热打铁,居然跟太祖爷提出要以私资犒赏三军。太祖爷大怒,下令诛之,还是当时的马皇后多番苦劝,才改成了发配。那商人却也因此家业凋零,最终客死异乡。”

飘散的浓郁茶香中,姚广孝将她带回到了很多年前,元朝覆灭、大明建国的时候。

元末是一个名将辈出的时代,太祖爷作为改元立明的开国皇帝,与他同在兴兵讨元之列的,是张士诚、陈友谅。太祖爷戎马一生,同时兴兵称王的几个人,早已湮没在历史的河流中,留下来的是让青史永远记住的名姓。

朱明月道:“姚公说的那个苏州商人,该不会就是沈万三吧?”

姚广孝脸上露出对往昔的追忆:“沈家万三,巨富天下,当年可谓一段传奇般的佳话,就连现在应天府中华门到水西门的一段城墙,还是他出资修建的。而今家世没落、族亲离散,委实让人惋惜。”

匹夫犒天下之军,实乃乱民,沈万三本就是其心可诛。尤其太祖爷本身早就对商人心存芥蒂,多年来其治下亦不失时机地贬低、压制商贾;那沈万三撞上门来,等于是自找倒霉。导致他家业最终一败涂地的,并不仅仅是因为犒军,而是蓝玉案。

当年朱明月尚未出世,却翻阅过旧时典籍,读到关于苏州府沈家的一些记载:

苏州富商沈万三不仅资助朝廷修筑了长城,还以龙角贡献,并献有白金二千锭,黄金二百斤,甲士十人,甲马十匹,建南京廊庑、酒楼等。即使不比将士开疆拓土,对朝廷而言也有建设之功。

其人被发配后,同时发配的,还有他的两个女婿。这打击不仅使沈家失去当家人,富气也减去大半,可谓人财两空。而在沈万三被捕时,周庄镇上亦株连甚多。

洪武十九年,沈家两子又为田赋坐牢,其一惨死牢中。

洪武三十一年,“奏学文与蓝玉通谋,诏捕严讯,株连妻女,及其仇七十二家”。

同年二月,“学文坐胡蓝党祸,连万三曾孙德全六人,并顾氏一门同日凌迟”。

“洪武三十一年,沈家女婿顾学文一家及沈家六口,近八十余人全都被杀头,没收田地,算是满门抄斩。至此,沈万三苦心经营的巨大家业急剧衰落,几乎是家破人亡。

“传奇富商消失了,其后代流落到哪里便成了一桩悬案。江苏周庄、云南丽江都有人争先恐后宣称自己是沈万三的后人。只是谁都没想到,早在沈万三被戍边之前,就已经为后代子孙留好了退路。”

姚广孝说到此,微微而笑:“那沈家老儿的手段也是高明,连太祖爷在内都被蒙在鼓里。可仔细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家大业大,沈万三既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又和朝中诸多王公大臣交好,一定会保留家族血脉。问题是……”

“问题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又将后代藏到了哪里?”

朱明月将话接过去,问道。

姚广孝用指尖把茶叶末子掸出去,笑着摇了摇头。朱明月也反应出自己问得多余,叹道:“也对,姚公有此一说,必定早已有了答案。”

姚广孝不答反问道:“若小姐是那沈姓商人,会怎么做?”

茶过两巡,有些色淡,朱明月伸手往壶里填了些叶梗。

“史料记载无错的话,沈万三戍边的位置应该是在云南,若想要藏匿后代……恐怕再没有比自己身边更加安全稳妥的地方。假使是小女的话,何不买通当地指挥使,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财可通天。

守着巨富,何事不能手到擒来。

姚广孝赞许地点点头,“若那沈家老儿在世,必将月儿小姐引为知音。”

朱明月用手背试着水温,心中思忖:沈万三被发配的年月,是在洪武十四年,那时的云南仍在元朝梁王控制下,荒蛮之地,尚未纳入朝廷管辖。也是那一年,朝廷恰好有一支队伍被派遣去云南袭剿。

直到后来云南被攻克,同去的三位统帅中有两位被调回京师,余下的一位作为最高长官,奉命在当地镇守。云南从那时起设立了都指挥使司和布政使司,公布法令,安定秩序;府、州、县各级行政机构也相继建立。

如果当年的沈万三果真和她想到一处的话……

是云南沐家!

朱明月陡然抬眸,正好对上了姚广孝一双高深莫测的眼睛。

“当年傅友德、蓝玉、沐英三人集兵力赴云南剿灭元朝残余,沈家的后代就是裹挟在沐英的大军中,南下到了滇黔一带。得胜后,傅、蓝两位将军相继班师,沐英则被封任都指挥使和布政使,掌管当地军政大权。沈家后人也跟着就此在云南隐姓埋名,落户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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