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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光沂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裙角,这身礼服不合适吗?
“自己默默地把所有细节打点得一丝不苟,你这样会让男士很不知所措的。”
“呃……”
“独立是好事,但这种场合,至少给我留下一点展现绅士风度的余地吧?”迎着谢光沂讷讷的“对不起”,顾长庚替她拿过手袋,愉悦地笑道,“道歉就不必了。倒不如说,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
顾长庚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伴。
宝丽剧院顶层的vip放映厅里,顾长庚悉心为她调整好座椅,并取来酒水和茶点放在她手边。《容身》第一集、第二集共计九十分钟放映结束后,坐在最前排的导演和几位演员起身致谢,放映厅现场掌声如雷。由于试映会并未招待媒体,所以没有采访环节,有些行程繁忙的向导演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退场,也有些人盘桓不去,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与熟人们寒暄。谢光沂跟随顾长庚离开座椅,往下走,台阶很高,一路上不断有人向顾长庚打招呼。有位中年男士拉住顾长庚多聊了几句,谢光沂认出他是卫星频道的名嘴,同时也是《超级大脑》的主持人。对方好奇的目光落到谢光沂身上:“这位小姐很面生……”
谢光沂忙递过名片:“您好,我是《城市晚报》的记者。”
话刚脱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在场的都是演艺界人士,对记者很介怀,何况这还是一场相对私密的放映会。果不其然,名嘴的笑容有一瞬僵冷,但很快掩饰过去:“顾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和媒体朋友打交道了?”
话是对顾长庚说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对顾长庚擅自带记者来参加放映会一事很不满。
不该如此老实的。
谢光沂懊悔不已。
“以后我们或许会在工作场合遇见,到时还请benson老师多多指教。但现在是私人时间,我非常荣幸能作为朋友被顾老师邀请来观摩《容身》的电视剧新作。久仰benson老师大名,有机会见到您,我很高兴。”不等顾长庚解围,谢光沂便定了定神,如是说道。
名嘴的目光锁住她,良久,突兀地笑出一声:“顾老师,这次的女朋友,主意很大啊。”说着摆摆手,到前排去和导演等人叙旧了。谢光沂被晾在原地,一下子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带几分惶然地将视线投向顾长庚。顾长庚的笑意溢出嘴角:“又犯老毛病了。”
“对、对不起……”
“不是说过了嘛,太独立的女孩子会让男人不知所措的。刚才那种场合,把我推上前当挡箭牌就可以了。”
没想到话题又绕回这里,谢光沂的嘴形顿在“起”字上,咧出一个弧度。
走出宝丽剧院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街口涌进冷风,让两条光裸手臂汗毛倒竖。顾长庚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等门童将车开到剧院门前,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让谢光沂坐进去,说道:“饿了吗?附近有家很正宗的越南菜,一块吃晚饭吧。”
你的恋爱观根本还停留在十八岁。
祁奚这样说的时候,她还满心不服气。
但是容不得她不服气。
成年人的恋爱再不仅仅关乎两人的手是否牵得紧密,不仅仅关乎她是否有那么一件压箱底的小礼服和那么一个分辨场合的心眼。恋爱不再高居云端之上般轻盈浪漫,不再是两个人的事。
而是两段迥异的人生之间的碰撞,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交圆圈之间迸裂出火花的磨合。
她有能力搪塞应付,却觉得疲惫不堪。
“抱歉,今天还有工作,我想先回家了。”
撒了个小谎。
顾长庚并不强求:“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住得太偏僻,您再开回城里很麻烦。把我放在地铁站就可以。”
顾长庚劝了几句,见她态度执拗,便把车停在国贸站口,从车窗探出头:“到家以后可以发一个平安的短信过来吗?”
“嗯。”
“还能再约你见面吗?”
“嗯……唉?”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放松。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还有没有‘作为朋友’的荣幸,和你出来吃饭或是看电影。”
顾长庚把话说得很有转圜余地,谢光沂便也不好显得太小气,于是点点头:“当然。”
她想了想,又抬起手,挥了挥。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四
颜欢离开后的第三年,s市被新闻宣称为“百年来最炎热”的那个夏天,她从f大毕业了。
毕业红毯是f大的保留项目,年年举办得犹如颁奖盛典般声势浩大。女孩们提早半年就开始勒紧裤腰带减肥,并徘徊在选择题中苦恼不已——礼服要长款还是短款呀?露肩还是吊带呀?鱼尾还是蓬裙呀?——个个都抱着山高的时尚杂志研究比较,引得老师们纷纷感慨,若是拿出这份专注的十分之一给毕业论文,应届全优毕业也不是梦想。平日里一向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男生们,则一边嘲笑着女孩子们的刻意,一边跑到商场里偷偷试起最新款的西装。
领到毕业证书、拍完毕业照的当天正午傍晚,一教门前万年历上显示出实时气温足有42c。红毯从f大南门经核桃林外侧大道直铺到小礼堂门前,同年级的男生和女生,不管彼此是恋人,又或不是恋人、仅仅为了不落单而临时组成搭档的两人,大家都成双成对。那时,谢光沂已与最后一任男友分手近一年。那位高大健壮的篮球队队长找上门来,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虽然分手了,但既然彼此还单身,能不能一起走红毯呢?
对方说完,眼中写满紧张,等待着她的答复。
室友都劝她答应。
“名分无关紧要啦,毕业红毯上落单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
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男生一米九的个头,失望溢于言表的同时竟还微微红了眼眶:“你要和别人一起走吗?”谢光沂犹豫了一瞬,点点头:“嗯。”
男生走后,室友团团围住她,质问:“为什么撒谎?”其中一个忽然张大眼睛:“你该不会还在等……”突然回过神来的其他人重重地踩住脚尖,刹住了话头。
谢光沂独自走了红毯。在双双对对的身影当中,形单影只的她分外引人注目。
四年前,她从新台带来了大包小包,甚至连枕头和被褥也专门塞进一个行李箱,却始终腾出一只手来扯住身边的颜欢,当时她笑眯眯地揶揄对方:“你是所有行李中最重要的一件。”十八岁的男生愣了一下,继而笑了:“那可千万带好我,别弄丢了。”但四年后,她终究是弄丢了他,并肩走过的f大大门,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踏上红毯,慢慢走到核桃林外侧大道拐角处时,忍不住回了头。
有一个奢想,她始终深深埋在心底,没对任何人提起,那就是,她始终还怀有一丝微薄的期望,或许颜欢会像英雄电影中那些英姿飒爽、不可一世的男主角般,最后一分钟才姗姗出现在她面前。
来得晚了没关系,只要来了就好。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朝南门回过头去,阳光炎炎而黏腻的那个傍晚忽然起了风。疾风卷起细沙,拂过她耳畔的碎发,迷了她的双眼,目光遥遥所及之处没有人。谁都不知道的“最后一次机会”,她跟自己打的这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一个赌,输得一败涂地。
冬木庄二楼附设了干洗设备,谢光沂换下礼服拿去洗,在休息室门前遇上了庄聿。对方陷入瓶颈,正把剧本的修改稿一页一页团得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见了她这样子,稍稍按捺下狂躁的情绪,犹疑道:“你哭了?”
回忆已无关紧要,现实中的那座小礼堂亦倾塌为废墟。
所以,没有哭。
五
“所以,你现在究竟想怎么样?”
“咦?”
小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说你的事唉!你身为当事人,竟然走神做起白日梦?!”
谢光沂被吼得下意识一缩脖子:“哦。”
“哦个头啊!顾长庚后来又约过你几次?”
谢光沂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比出一个“六”。小福瞪了那个手势好一会儿:“半个月内?频率会不会太高了点?”
“所以他后来再约我就没去啦。”谢光沂讪讪道。
她很感激顾长庚没把话点明,始终只是打着“作为朋友”的旗号约她吃饭看电影(对此,被篡夺了酒友立场的祁奚大哭着写下了一篇《论男友与狐朋狗友的不可兼容性》)。可换个角度想,这一切行为与“约会”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倘若真是如此,顾长庚未免也太过谨慎与狡猾。察觉到这一点,她心里突然生发出极为强烈的抗拒,先前几乎鼓胀得充满了心室的勇气也仿佛被谁蹑手蹑脚地递过针尖,啪地爆裂了,眨眼间便泄了个无影无踪。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是恋人,心中也没有几近倾慕的感情,甚至算不上趣味相投的普通异性朋友,却一次又一次跑去见面,她究竟在干什么呢?
浪费大把时间。
干什么呢?
祁奚苦口劝她:“就当是上天给你的一次机会。就算不紧紧抓住,也千万别推开啊。”她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以她的条件,顾长庚绝对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对象。但“真爱”是以这个标准界定的吗?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可遇而不可求”,所以谁都可以了是吗?
第六次碰面,他们路过电影院门前,刚巧遇上一部好莱坞大片的续作上映。她是前作的死忠影迷,远远看着展板,眼里当即放出光芒。顾长庚这个男伴一如既往地尽责,她还没开口,他便转向售票柜台:“时间还早,去看吧。”
买了可乐和爆米花进场,前后左右都是情侣。前头坐的女孩子似乎没有看过第一部,不住向身旁的男友提问。男生先是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唇边:“嘘——”然后侧过头去靠在女友耳边,耐心地挨个讲解起出场人物。她被昏暗中那暧昧至极的气氛所胁迫,慌忙戴上3d眼镜,假装把自己专注地投进屏幕里那热火朝天、打打杀杀的世界。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片尾字幕拉开,她顾不上等待彩蛋,推推顾长庚说了句:“去厕所。”便慌忙奔出了放映厅。
心不在焉地洗了手走出卫生间,顾长庚已经等在外头了。她愣了一下,问道:“彩蛋呢?”
顾长庚笑笑:“我怕等会儿找不到你,就跟着出来了。”
她张张嘴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发出一个木讷的单音:“哦……”
顾长庚提议:“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他们去了距离电影院不远的一家运动酒吧。在没有球赛的日子,酒吧大堂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孤身坐在角落里喝饮料或发呆。被酒保引到绿植掩映的双人卡座,面对面无言落座,觉得这寂静实在难挨,她便主动说起方才电影里的角色:“最终决战之前……他说那句台词的时候,表情超好笑的!”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但从第一部开始便担当了插科打诨及给主角们穿针引线的大任,她非常喜欢。
然而顾长庚的表情却有一瞬的茫然:“嗯?”很快又把这尴尬一笔带过,“抱歉,我没看过前作,可能不太搞得清电影里的角色……”
就是这里。
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一种恋爱——无原则的包容,谨慎至极的距离,这有什么意思?就算她在门口多等几分钟,就算散场后不得不在汹涌人潮里互相寻觅许久,但她错过的彩蛋由他看完,把内容转述给她听不是很好吗?对前作内容毫不了解,又为什么要耐下性子陪她看两个多小时的续作?到最后连人物关系也搞不清楚,却还带着一脸温和耐心的笑容说着抱歉,一开始实话实说不就好了吗?哪怕在售票柜台前为各自想看的电影争执到大打出手,哪怕最后不得不用幼稚的石头剪刀布解决问题,但那样亲密而无所顾忌的感觉才是恋爱啊?
她像是在心中勉力推着自己逆水行舟,却终究被现实的浪头打了个趔趄,一个跟头栽进水里,呛得整个肺腔都抽痛不已。
“你的恋爱观根本还停留在十八岁啦。”小福耸耸肩,竟然发表出与祁奚一模一样的观点。
这一次,谢光沂终于无言辩驳。
“话说回来,顾长庚的攻势这么强劲,颜欢却毫无反应?你们现在当上邻居,他应该对你的行程了如指掌吧?”
“关他什么事。”
“嗯?”
被小福以意味深长的目光一打量,谢光沂老实招了:“我们几乎碰不上面。”
所以,颜欢应该还不知情。
小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怀疑的眼色:“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她同样一度如此怀疑过,每日进出家门时扭头望向一边寂静合拢的那扇门,心头也总会生发出某种被什么东西不住抓挠着的躁郁感。
“说不定他来冬木庄住真的只是为回避乔安。”谢光沂耸耸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也是她历经十余日烦躁与纠结后开解自己的答案。
小朋友眼中再次写满讥讽。
“好像要下雨。”谢光沂指指逐渐蒙上阴影的天空,生硬地转移话题。小福跟着掀起眼皮看看,淡淡道:“毕竟是梅雨季节了嘛。”
“到时成天下雨,你还能来这儿吗?”
“不知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在院里过黄梅天。”
“是哦……”谢光沂问,“你不出来的话,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不要太想念我。”
谢光沂被她冷淡的语气逗笑了:“对了。”
“嗯?”
“过来的路上,我看到《超级大脑》的广告,马上要办决赛了呢。”
“死心吧,我没办法跟你讨论电视节目的。那群白痴成天霸占着电视机只会看喜羊羊。”
“如果是讨论果果呢?”
“好久没听你提起这个名字。”孩子从天顶阴云移回视线,“我都快忘记你当初是为什么来的了。”
“吃醋吗?”
“大人总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寻求自我满足。”
“真不可爱。”谢光沂忍不住伸手去揪她的脸,“听说果果要在决赛表演徒手绘制正十七边形。听起来很深奥的样子……你会不会?”
小福挣脱桎梏,揉着脸颊没说话。
“不会?可怜的孩子,还是输给果果了……”
“谁输了?”小孩终究是小孩,被言语一激便负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徒手开根号的算法还是我教她的呢,怎么可能输啊?!”
意外获得了新情报,谢光沂眨眨眼:“哦?你们关系不错?”
“没有。”
“别害羞啦。以你这么恶劣的个性,关系一般的话怎么可能教别人数学呀。”
小福有些恼了:“说没有就是没有了!只不过在院里这么多白痴中难得遇上一个脑筋还不错的,觉得或许可以和她有共同语言,我才试着教她的。”
“参加《超级大脑》的事,你并不知情?”
“嗯。”
“被背叛了啊。”
“谈不上‘背叛’不‘背叛’的。”小福淡淡道,“她有不错的脑筋,那相当于是她私有的财产。她愿意以她的财产换取更好的生活,那是她的自由,与我无关。她的选择不过是让我认清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而已,既然原本就算不上朋友,失去了也就没什么好伤心的。”
尽管小福一直表现出超龄的智慧,但听到这番大人也很难坦然发表的豁达言论,谢光沂仍禁不住吃惊。小福接着说:“可是,我也不会太嘴硬。如果对象换一个人,我未必就会这样想了。”
“什么?”
“‘没有了就没有了’‘失去也无所谓’,这样大方的想法,是很挑剔对象的。如果我有想要珍惜的人,一定不会死犟着撒谎。”
谢光沂毫无提防地,还来不及转开脸,便被这一个回马枪杀到眼前的话题呛得咳嗽不止。
天空积攒起足够沉重的阴云,终于压下一把冰凉的雨水。
被小福的话扰得心神不宁,谢光沂一路淋着雨回到冬木庄,刚进家门便被房东大人叮叮咚咚按响门铃:“今晚在二楼举行冬木庄公寓首届看片会!缺席的涨房租!”刚入手珍藏版光碟的房东先生犹如打了鸡血般兴致勃勃。谢光沂被那门铃声震得脑仁疼,只得隔着门板发誓自己届时一定会拖家带口(谢大福)出现在签到簿上。
本以为庄聿如此大动干戈,必定能使冬木庄众房客奇迹般齐聚一堂。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洗去一身雨水,换了干爽衣服抱着谢大福下到二楼休息室时,只见到寥寥两名列席者,和茶几上堆成山高的请假条。
随手捡出几张看了看,临时加班的,突然被花盆砸伤了脚趾的,患有电视机恐惧症的,理由千奇百怪。房东大人环起手臂,毫不掩饰阴郁的杀气:“该涨的房租我都记着了,一分钱也不会少的。”
除她和房东大人以外仅有的列席者,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是入住以来便再未显露过行迹的颜欢。
对方显然也是匆匆被拉下楼的,一身淡色家居服和条纹棉拖鞋,额间的头发还半湿地覆在额前。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相撞,谢光沂心头打了个突,赶忙别开眼。颜欢则给予一个笑容:“明明变成了邻居,却更少见面了。”
这是谁的问题啊?!
当然,下意识钻出喉咙的这么一句是要死死咬在牙缝中的,否则岂不是显得她很渴望见面?幸好庄聿及时关了灯,掩饰了她无意间过于长久地停留在对方脸庞上的目光。
谢大福自发躺倒在跑步机履带上晾肚皮——无数次失败的跑步后,它已深深爱上了这个造型——并在昏暗光线下惬意地呼呼大睡。谢光沂在斜对着电视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颜欢又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最近的长沙发前。
庄聿把光盘塞进影碟机。
这部电影谢光沂在大学时就曾看过,多年后仍能为那绚丽油彩和精致线条所着迷。相形之下,电影剧情反而过于单薄。
更像一篇琐碎漫长的随笔。
少年和少女心意相通,却因不可抗力而彼此分离。两人坚持通信,可单薄的信件终究比不上触碰到彼此指尖的温暖。“见面吧”,不知是谁先在信中提出这个要求。没有手机和网络的年代,要想奔赴对方所在的远方,不得不翻查着列车时刻表做下密密麻麻的笔记,因大雪而耽搁在途中也无法及时传递出信息,只能握紧了冻得发红的拳头在信中拼命祈祷,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有,“一定要等我啊”。
那一次,他们没有错过。少女枯坐在深夜空荡的候车室,少年冲过出站闸口,奔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气,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少女张开困倦的眼睛,片刻茫然后伸手抓住少年大衣的一角。
他们牵着手走过茫茫大雪中孤寂的街道,在干枯的树枝下遥想和暖季节花朵满开的美景。他们在那棵枯树下亲吻了彼此,然而,此生再也没能并肩共赏繁花似锦的春日。
究竟是谁先放弃了通信呢?
不知道。
就算事后经年回想起,再要追究这份遗憾,终究茫然许久也说不清是谁的错。也或许谁都没有错,正如少年最初眺望着飘雪的藏蓝夜空讷讷所言:“挡在我们面前的是巨大庞然的人生,阻隔在我们中间的是广阔无际的时间——这一切都令我们无能为力。”
多年以后,他们工作了,辞职了,恋爱了,失恋了。成熟之后的人生空余如此枯燥的循环往复。做了一个很久之前的梦,梦见曾一起留下足迹的雪地,和当年就已在梦里的繁花。耳畔不断重复着的那个呓语般的声音是,“我依然喜欢着你”。
看过太多生生死死虐得人肝肠寸断的惨剧,这部电影说不上如何悲伤,但无论看多少遍,心中总有种难以排解的郁结和酸涩。最后三分钟的镜头,短暂沉默后主题曲轰然响起,干哑男声犹如要说服自己一般反反复复唱着:“倘若愿望能够实现,我要立刻奔向你身边”“事到如今我已无所畏惧,即便付出一切也想将你抱紧”。
眼眶中蓄满泪水,然后在电灯重新亮起的瞬间眨回眼底。
却有人无所顾忌地大声抽泣着。
目睹一贯冷静稳重的房东先生怀抱一盒纸巾哭成了泪人,谢光沂先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目光移向颜欢,发现对方微红着眼眶亦带有几分愕然神色,忽然觉得好笑。庄聿沉着精明,只有极易被电影的悲剧氛围感染这一点,勉强还像个文艺工作者。当然,此事难以向颜欢说明,在对方投来“怎么回事”的目光时,唯有抬手指指电梯——“撤”。
谢大福酣眠一顿,甩甩尾巴,神清气爽地跟了上来。
“真是意外啊,庄先生的爱好竟然是这类……”
“毕竟是职业撒狗血的嘛。”
“你觉得只是撒狗血?”
谢光沂按下楼层“3”,侧过头挑起眉毛:“不然呢?”
“其实,我也曾经想过给你写信。”颜欢面上带着笑,笑容里犹有一丝苦涩,“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想过给你写信。当时的念头如今想来真的很幼稚……尽管电子邮件更快捷,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亲手写下的字和亲手触碰过的信纸那样让我觉得可以拉近距离。到旧金山的第三个月,我给你写了第一封信,大概有二十页吧?我不记得了……那时课业很忙,通宵写完信以后直接去上课,差点在教室睡着,还被教授罚抄了半本专业书。”
谢光沂讶异地瞪大眼睛:“你还做过这种事?咦,不对,我没有收到……”
“因为没有寄。”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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